“我是你爸爸”——?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刘芳)

技术使伦理观念变更,发展的可能性越来越多,父亲及其他社会角色该怎样定义?

变性手术作为一项人体医学的成就,早已不是新闻。但是变了性的人走下手术台以后会怎样?美国加州今年6月就出了一桩“公”案,40岁的乔叔尔·维琼与妻子对簿公堂,争取法律和公众承认他后天选择的男性身份和作爸爸的权利。

乔叔尔20年前叫作简妮娜,可她日日觉得女儿身里原是掩不住的男子情怀:从小过家家就抢扮男角儿,长大了早起想刮胡子,出门要打领带,也憧憬婚姻,可她要的是为人夫,为人父。1976年她索性到斯坦福大学医学研究中心做了变性手术:荷尔蒙注射,子宫切除,乳房切除,阴茎移植,睾丸移植……一年后的“他”变成乔叔尔,除了不能产生精子,生理上与生而为男的人再无二致,还先后两次娶妻。

1991年乔叔尔遇到现年27岁的克里斯蒂,再堕爱河,克也接受了他女人底子上建立的男儿身,两人处了一年遂成伉俪。1994年克里斯蒂用乔叔尔的兄弟的精子受孕生下女儿布莱娜,乔叔尔开始尽情享受当爸爸的快乐。布莱娜3岁时,两夫妻感情不合分手,这时问题出来了——克里斯蒂拒绝与乔叔尔共享女儿的监护权。

为克里斯蒂辩护的律师陈述理由如下:加州法律认定出生性别为人的唯一真实性别,乔叔尔法律上是个女人;加州法律不承认同性婚姻,两人5年的结合实为乌有。所以尽管布莱娜一言一行都表明她深恋这个她叫作“爸爸”的人,乔叔尔只不过当了3年非法女爸,对小女孩并无权利可言。

乔叔尔是男是女,有无父权?医学上的突破使人类不断超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命运,不仅容可以整,肤可以换,性别也可以借助药物和技术后天选择。个体生命的性别困惑有医学全力排解,与此同时造成的社会学、伦理学和法律学疑问却迟迟未有定论。

法庭可能会判决乔叔尔提供血样做基因检测,倘是两个X染色体,那他怎么也逃不出女儿身。南加州公民自由权利联合会则大有异议:婚姻不是体育,干吗动不动查血查尿查染色体;两个X染色体又怎么样,爸爸可不是一个X染色体加一个Y染色体就当得了的……

案例史显然不利于乔叔尔。1976年新泽西州上诉法院曾判决一男子付前妻赡养费,尽管前妻已做变性手术,责权利事实上与男子等同,法律上“他”仍是女人。1990年加州法庭判决一女同性恋者对她的伴侣人工授精所生子女无监护权一一孩子亲娘在此,还要一女监护人作甚?

乔叔尔本人好不委屈,爸爸当得好好的,眼看就要被免职;手术台上好容易变过来的性,法律条文又要给他变回去——自己也变成现代技术出给传统伦理的一道难题:父亲(及其他社会角色)怎样定义,性别是否可以有新的判断标准?

《孟子·告子》曰,“生之谓性”,说的是一物之生就有一物之性。朱熹补充道,“性即理也”,生你是啥就是啥,天理!怎料到现代科技的尖刀连披荆斩棘,人类存在和延续的可能性既新且多,人性和天理的脉络挂上科技的累累硕果,现代社会学家梳理起来怎生不为难啊。

倘在18世纪,简妮娜顶多学学乔治·桑,绝变不成乔叔尔,着男装抽雪茄过过男人瘾,当爸爸绝无可能。自从有了人工授精,女人可脱离性行为而怀孕,男人当爸爸也超越了时空限制。冰山上冻了万把年的原始人精子依然存活,只要有女人乐意,科学家就能利用它们生下人类的半个祖先来,让原始人不知不觉又当一回爸。法国有个医生偷偷用自己的精子治疗妇女不孕症,做了几十次父亲也不留名。可惜这变了性的乔叔尔产不出精子,怎么也成不了生理上的爹。好在变性手术给了他男人的其他可能性,让他挣钱养家,拉扯孩子,当个情理上的爹。难怪支持“称爸”的人会说,比起只生不养的天然男子,法律上仍属假小子的乔叔尔难道不更像爸爸吗?

似乎科技如此进步,最不可能的人,包括死男人和活女人,都有办法当爸爸了。科技给人们的可能性是不是太多了?当然如果伦理的经纬发生变更,可能性就更多了。比如夏威夷州,同性恋婚姻是合法的。两个女人领养一个小孩,勿需变性的简妮娜直接就能称爸。爸爸跟性别彻底断了关系,那爸爸到底成了什么了?这也是加州审理此桩“公”案时无法回避的大疑问。而且,变性人的伦理案子尚在论辩之中,科技突击队已推出新的可能性。好歹现在乔叔尔还在一面力争父权,一面担心布莱娜幼小心灵受变性争执的不良影响,将来科学进入克降人时代,单细胞繁殖出来的克隆宝宝咿呀学语会叫“爸爸”了,谁能说出叫的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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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维琼坚持她丈夫从法律上讲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