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要走出城市吗?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卞智洪)
沐浴大山的灵光(“燕捷”提供)
吃苦与玩酷
一位30多岁的男性公司职员在迪厅跳得非常带劲儿,他向朋友解释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身子骨发僵,想好好活动一下。”现在不少迪厅到大商场门口赠票,完全靠饮料挣钱,而很多小姐也只是为了保持体型才时不时去一趟。有人说迪厅已一蹶不振,事实上是它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迪厅花样不够多(听说最近时兴起盛装蹦迪),刺激不够新奇,最重要的是它和我们的城市生活太接近了——某公司业务主管孙女士对记者说:“我每天上班就跟蹦迪似的,下了班还想去蹦迪?我疯了——”
相同的日子不断重复,人就会变得麻木,最好的休闲娱乐无过于暂时的逃离,忘掉自己或者是站在一边看看自己。记者的一位同学武力勋是某学院的办公室副主任,原本忙得不可开交,前些天得了场不大不小的病,他的感觉是:“就跟看了场电影似的,我有一种休闲的感觉,它让我想想:我平时在干什么?”和他恰恰相反,在看美国灾难片《龙卷风》、《山崩地裂》时观众像打一个忍了好久的喷嚏,与己无关的自然灾害犹如身临其境,非常刺激和提神。
北京动物园里最近摆出了一台时空穿梭机,坐在一个暗匣子里面对险象环生的立体影像,航天训练器提供完全逼真的二度动感,俯仰穿梭,有点像玩过山车。“现在还不够刺激,”杨经理介绍说,“6月底我们会从国外进来6部‘大片’,那时候才过瘾。”
更过瘾的可能还是走进大自然,亲身参与那些户外活动。这些活动的趋势似乎是玩酷与吃苦两种——而有时吃苦就是一种酷。侧三轮摩托车(俗称“挎子”)绝对谈不上好看,现在部队和公检法都不用它了,却忽然在民间流行起来;骑着装饰奇异的“挎子”在山野间颠簸变得很酷——它真的有些像80年代初的大肥军裤。现在富裕的人们有兴趣可以去上潜水学校,也可以驾着滑翔伞飞上蓝天,用几万元买得身心的刺激与自由。几年前看电视上的冲浪与滑雪只是羡慕,现在则可以埋怨北京的地理位置。
平民化的吃苦休闲要算野外生存,目前火起来的有“燕捷”野外生存俱乐部、《山野》杂志社的“山野”户外俱乐部,此外北大、北航等高校都有自己的学生社团。俱乐部组织丛林探险、野外宿营、徒手攀岩、攀爬冰瀑、紧急避险等活动,其中第一要务就是吃苦。“有时候我们故意设计一种拌折感,”“燕捷”的负责人朱燕捷说,“我们带着大家千辛万苦地上山,但面对的是悬崖峭壁,没法下去,我说‘对不起,带错路了,我们必须原路下山,绕过它去’。”这个设计似乎到最后也没有揭密,记者采访到的姓刘的一位会员说:“……我们以为翻过山就到了,可没想到下不去,——带错路了!我们往地上一坐,几乎全都泄气了,但是……。经过这些事觉着没什么能难倒我的,超越了自我极限才知道人之为大,平时工作、生活中为着点鸡毛蒜皮的事扯来扯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连今年报纸上的夏令营也预告了“吃苦”二字。很多父母为儿女报了名,他们想让孩子由此学到生活自理、与人相处、耐力和勇气,但在孩子们心中这却是一种休闲,能吃苦的孩子会比学习好的孩子更招人喜欢。
到野外寻找同类
丹尼尔·贝尔认为后工业社会的中心是服务,因此它的首要目标是处理人际关系;也许是这样吧,“人生活得离自然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少与机器和物品打交道,人和人生活在一起,只有人跟人见面”,但今天许多年轻人厌倦于此,认为利益牵动着城市中的人际关系,因此他们走得比那些怀念50年代的中老年人更远,他们来到了野外。
“在崇山峻岭之中,只有我们这20多人的野外生存团体共同沐浴大山的灵光。我们猛然发现,人与人之间原来如此亲密无间。每当遇到沟沟坎坎,前边的人总会回过头拉后面一把;每到宿营地,大家抢着支帐篷、烧水做饭;篝火旁,大家相互偎依,这都还不算,当我们顺着绳子悬崖速降的时候,自己的生命就完全交付给他人了……”这是“燕捷”野外生存俱乐部的会刊中的一段话,在记者采访到的五六位会员中,无一不对彼此的交情津津乐道,他们回来后在城里仍保持联系。29岁的张学东是一位工人,他说“我最初参加只是想看看自己的体力还行不行,但最后完全被那种人和人之间的真情打动了,我去的那次是4月,风光一点都不美,活动又艰苦,但是强帮弱,男帮女,从来没有玩得那么开心过。”
在喧闹的城里,也许我们可以相对几个小时而不谈话,我们比邻而居可以老死不相往来,我们走过市场却视若无睹,混迹人群却感到茕茕孑立——老子所描写的小国寡民恰恰是在现代城市的人际关系中体现出来,每个人一肚子事,预备各个“安其居,美其服,甘其食”;人和人之间,有谁敢轻易“翻兜儿”(说出心事)呢?参加野外生存的韩先生说:“我们在山里呆了两天,彼此什么话都说,好像不再需要有什么藏着掖着。出山见到人倍感亲切,见面就跟人家打招呼,但人家吓了一跳,根本没理我们。”
也有不同的说法。一位参加过“山野”俱乐部的公司职员说:“真的进了山,除了觉得山的威严和雄浑,到了夜里,还有一种恐惧感。有一次大家摸黑爬山,迷了方向,下山时找不到路,只有一条细石堆积的河床,有人主张下去,有人坚决反对。在大风中有两位朋友竟吵了起来,当时加深了恐惧感。但现在回味着想想,在那种环境里,一切都变得那么真实,包括这种争吵。这和平日里我们的虚情假意的表面现象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目前在北京,有一个拓展学校专门为企业培训职员,以吃苦磨炼职员的毅力,以合作增强公司的凝聚力,收费不菲,但顾客不少。如果说共同的利益成就了公司,利益之争又使他们彼此拼杀,那么相同的爱好造就了一个个休闲圈。也许博大的自然会帮助他们更加亲密无间。一位侧三轮摩托车骑手告诉我:“开挎子的都是朋友,这跟开汽车的不一样。我们看到谁的车坏在路边了,肯定会上前帮忙。”
汁如甘露(“燕捷”提供)
归去来兮
好莱坞类型片转来转去今年转到了灾难片,都市服装穿来穿去今年流行起中式小褂,只有野外变化不大,司马台青山依旧,云蒙山顶上还留有冬季的残冰。
有时我们的确需要换换空气,但最终还会换回来。
朱燕捷对记者说:“参加户外休闲的人各种各样,其中不乏厌倦城市生活者,但没有谁想再去插队。户外休闲是一种城市生活的节奏调节,它帮助调整个人与外界的关系,可能能使现代人在城市生活中变得更加从容。”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离开城市,把平常的我忘掉,多一个空间,多一种呼吸,多一点交往,只是想让休闲更像休闲,让工作更像工作,让生活更成个样子。周五晚上离开,周日晚上归来——“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 野外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