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皮士怎么样?不肥也不瘦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舒玫)

雅皮士怎么样?不肥也不瘦0

曾被嬉皮士嘲笑的雅皮士现在正在成为社会的主流

有一技之长实在是令人羡慕的,它的优越让人一目了然,并且刻骨铭心。从一本讲科学技术史的书中,我读到一则小故事:本世纪初,大机器扩大了生产的规模,可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机器出了毛病也够让人烦的。在美国的某个工厂里,庞大的机器出了故障,工人们怎么也查不出问题所在,于是请来了当时的一位著名工程师。这位工程师在厂房里巡视了几天,终于拿一根粉笔在机身某处画了一个圆圈,指出问题,按照他的指示检修之后,一切恢复正常。为此他得到了1万美元的劳务费。工人们不解这一个粉笔圈凭什么值这么多钱。他说,画这一个圈只值1美元,“知道在哪里画圈”值9999美元。他对劳务费用的精彩划分让我刻骨铭心,以至于他的尊姓大名却被淡忘了,只记得他是德国人,后来到了美国,当时大名鼎鼎,并且其貌不扬。

当今之世,机器的概念已非昔日可比,技术的发展,社会的分工,把个世界弄得像台大机器。这台机器中那些好零件被称为雅皮士。雅皮士是继嬉皮士之后出现的一种有明显文化特征的人群。嬉皮士活跃的年代是60年代,那时在欧美等地有一种反思传统规范和价值的思潮,比较热情的年轻人以各种极端夸张的方式表示对传统的蔑视。他们反权威,不合作,没有确定的职业追求;在衣着装扮上也极尽对传统审美的否定:留长发,留长胡,还逃兵役。至今,嬉皮士虽然一直在一定范围内存在着,但显然已不似当初那样对社会有广泛影响。大约在70年代,全球经济状况大有改观。整个社会似乎按照一种技术化的标准被重新组合了一次,这时候嬉皮士的反抗在新的社会运作中已显得有点无的放矢。在一个技术化的时代,对社会有实质影响的事情几乎都只能发生在一定职业中——所谓的好职业。这种好职业的典型是企业部门的高层管理者、高级技术人员、律师、传媒大腕儿,诸如此类。因为是高度技术化了的社会,所以技术的获得不是徒弟跟师傅那样练出来的,而是高等学府训练造就的。好职业就有高收入,但由于他们的收入不同于企业主、遗产继承者、暴发户的财富,文化背景,社会职能也不同,其消费方式以及生活方式也大异其趣。由于他们涉世极深,所以也与经典的工程师、知识分子不同,其工作方式和处世方式也与之有别。在社会人群的万花筒中转出的这样一个新的人群被称为雅皮士,Yuppie,Young Urban Professional。

我认识一位CI设计师,曾辉,他曾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教师,《设计》杂志的编辑,现在是“北京辉视企业形象设计中心”的总经理。由于事先就知道他毕业于中央工艺美院,又知道他曾留着长发走过不少地方,看到他时总想找出点嬉皮式的艺术气息。但现今他开着一辆租来的月租金6000元的切诺基,虽也还是各地游走,但按他现在的说法是“以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不管多么清苦;现在是哪里需要去哪里。”曾辉凭他的能力,在他的工作中似乎游刃有余,这让他可以睡懒觉,可以有很多时间满足嗜好。他喜欢音乐,但从不卡拉OK,问他为什么,他大笑:也许那种音乐旋律过于简单。曾辉和某一部分人很相似,他们好像对任何事情的评价都不在价值或任何意识形态的层面上进行。“旋律简单”是他对流行音乐的评价,这种评价让我觉得他挺cool,像人们评价雅皮士的那种cool,所以,我想,曾辉是不是可以算是中国本土的雅皮士。

说起cool,我就想起在“微软(中国)有限公司”工作的王树彤,比较宽泛地说,她几乎算是个小女孩,却是这个公司的市场经理,内行人说这是个要职。看到她待人接物能恰当地保持一定的距离,却又极有修养地周到。我问过她,如果和一个你特别讨厌的人一起工作,你也能这样吗?她回答:“讨厌不讨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工作有量化的指标衡量,我看见的就是这个。”我感觉她与公司的关系似乎也是这么简单,全不见我们所熟悉的那种团体意识。没有团体意识,也就没有闹脾气使性子的必要。在一些常人看来非常需要热情的行业里,雅皮们也能运作得很cool。我接触到中央电视台一位年轻的节目制作人,他在和编导、策划与论证节目时,始终围绕着两个中心:要么是收视率,要么是得奖,完全不露他的个人趣味或情感倾向。

这也难怪有人说雅皮士缺少个性。的确,他们在衣着谈吐及事业追求上都有意无意地向社会主流靠拢,不会像嬉皮士那样热情地张扬个性,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不需要靠强调个性而突出自己的价值。但雅皮士也不能绝对与主流文化混为一谈,实际上他们在讲求享受的同时不乏趣味上的苛求,他们在趣味的追求上又往往极个性化。就以手中的笔为例:一位在传媒界很活跃的人,他有一个很像样的学位,也有不薄的收入,敏锐的专业感觉,粗粗划分,可能也像个雅皮士。我老是从他手里“要来”各种各样的笔,其实也是因为他总爱炫耀。有一次,他拿出一支笔说,这笔多棒。我拿过来看,那是一支黑身圆珠笔,看不出新奇之处。他告诉我,这笔的好处是在握笔的部分有一截包着弹性材料,握起来手感舒适。而曾辉也从口袋里掏出过一支很漂亮的笔,我问过他那笔是否名牌,他说可能不是,似乎他还没注意到笔的牌子,但是很明确有把玩的意思。幽蓝色亚光笔身及笔尖的形状显然不是流俗之物,身价也不菲。

名牌的概念在这样一群人那里有不同的解释。他们要是选择名牌,往往更多地考虑自己的趣味,而非牌子本身。原来和我一起工作过的朋友曾沛涛,10年前去美国留学,拿到MBA文凭后,3年前回到中国,准确地说是被“麦当劳”公司派到中国,现在是“麦当劳中国有限公司”的财务总监,收入和学位都是西方雅皮士概念的典型。有一次我和另一位朋友陪他去买衣服,他说要买西服,即他的工作服,参考到他的职位,我就一味地往名牌那儿拉他,他一路上反问:“这件有什么可好的?”后来,在几个大商场转了个遍,他竟在一个不怎么张扬的柜台前看中了一件。这回轮到我说“这有什么可好的”了,他说领子的样子好,既是西服的领子,但又略为松弛,这个所谓的“特点”也是在仔细比较之后才能看出的效果。令我笑起来的倒还不是这份细腻,而是它的价格只有800元人民币。他却说:“你管它多少钱呢!”另一方面,他在买房子的时候一味挑来挑去地选地址,选房屋内部格局,价钱却很不值。当然这也算是同一方面,“管它多少钱呢。”为了了解什么人有名牌意识,我也问过“微软”的王树彤穿不穿名牌?她说,无所谓,买东西很少看牌子。

在技术化的当今社会中,智力高并掌握专门技术的人往往能顺利地如鱼得水般地从社会人群中冒出尖来。据说,在当今这样的商业经济社会中,文化事业的推动主要靠这些雅皮士们。古典歌剧、古典音乐,没有点修养的人消受不了,有点修养的在校生买不起票,而喜欢听又买得起票的人当中有多数是在工作中倍感压力而无暇光顾的。听一位很熟知雅皮士的人说,某雅皮士可以为了听一场音乐会从北京飞到上海。再想想,那些哲学书让准买?同理,在校生想读但不买,更多的人根本读不懂,当然也不买,学者教授人数太少,不足以使出书的人有赚。曾沛涛这样的人是当然读者,他从10年前就热衷于讨论哲学问题,从人的局限性到语言的局限都像模像样地研读过。曾辉住处更是一屋子书。不同的只是多为历史书,最近在他案头的是几本有关燕京发展史的资料性书籍。万圣书园的老板刘苏里曾说起过,到他那里买书的人当中有一种非常有钱的人,他们总是开着车来买书,每次都装一后车箱,而万圣书园是个学术书店,店内都是严格挑选的学术书籍。教授们买书可能没这么大方,想必一定是些雅皮士。

也许职业塑造人吧,因为他们从事着一些与社会同步的专门职业,所以当然是以主流的运作方式面对工作,他们往往这样解释这种参与主流是“职业的需要”。

世纪初时,那样画粉笔圈的工程师的优越令工人们不解,今天,技术的概念有了更新的内涵。比尔·盖茨应该算是靠了技术成就了一个帝国般的事业。比尔·盖茨有钱、有技术、有文化,但他明显不能算是那种一门心思聚敛钱财的资本家,也不是清心寡欲不谙世故的科学家,肯定也不像当今那些深沉地反思社会发展的知识分子(也许他原来是),也不同于鬼迷心窍的爱迪生式的发明家。在Internet网的一个节点上。比尔·盖茨被当成雅皮士说来说去,当然,他比别的雅皮士玩得大份儿。所有经典的身份、套路的雅俗、好坏、胖瘦都不足以圈定这一类人,所以才有了个新名号。

曾辉则说,嬉皮士是庄子的子孙,雅皮士是孔子的后代。擦边儿。孔子一面严谨地参与社会,另一面也没忘了“食不厌精”。今天雅皮士在生活各方面的“不厌精”有了更广阔的余地。在我们身边出现的这些“不厌精”的人群是否就是“雅皮士”,我们也犯不着太较真。 雅皮士曾辉嬉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