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桩谋杀案,只是一桩谋杀案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柳陌)
谋杀
据美国科罗拉多州泊得(Boulder)市的帕茜·拉姆西的讲述,这桩可怖的惨剧发生在1996年12月26日,也就是圣诞节过后的那天。
那天早上5:30,帕茜说,她破例起了个大早,因为那一天的度假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她要早点烧好早餐的咖啡。
帕茜说,在她下楼往厨房走去时,她险些踩了那几页放在楼梯上的字条。那是一份长达3页的写满了字迹的信笺,但帕茜说她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开头一句:“拉姆西先生:你的女儿现在在我们手里。”帕茜说她接着慌慌张张地跑上了楼——家人们应该还都在各自的房间里贪床酣睡。
帕茜说她发现6岁的琼本娜果然不在她的房中,于是她尖叫了出来。
她的尖叫声惊醒了隔壁房间里的她的丈夫约翰·拉姆西。他立即报了警,尽管字条上警告说不要这么做。字条上的内容,据警方目前透露给媒体的唯一一点消息,还包括具体的勒索赎金数字:11万8千美元,零碎得有些古怪,仿佛只有迷信“8”字的广东人才能解释得通。至于所有细节,字条上说会通过电话细谈。
选美台上有了琼本娜,其他孩子只有兴叹
当天下午2:00,电话没有如期而至,拉姆西先生说。已经闻讯而来的一位警察建议他四处搜一搜,找找线索。在贮藏着圣诞礼品的四面无窗的地下室里,拉姆西先生找到的不仅仅是线索。他找到了他的女儿琼本娜。她的嘴被宽大的塑料胶条封着;一根尼龙绳缠着她的脖子,尼龙绳两端是木质的手柄,确保绳子勒得死得不能再死。还不止是这些。根据验尸结果,小琼本娜在临死前还遭受了性侵犯。据科罗拉多州当地报纸的报道,琼本娜的头盖骨在被绞死前还遭重创致碎。
绑票?
拉姆西一家的背景给这桩恶性谋杀案涂上了一层戏剧色彩,使它显得很不一般。这并不是指约翰·拉姆西是个亿万富翁这件事——尽管53岁的约翰·拉姆西也的确算个人物:他经营着拥有10亿美元资产的一家电脑公司,1995年曾被美国商会推举为“年度企业家”(Entrepreneur of the Year)——然而使拉姆西家真正不一般的是它连出了两个绝代佳人:现年40岁的帕茜·拉姆西是在20年前的选美大赛中脱颖而出的前“西弗吉尼亚小姐”,而琼本娜更是青出于蓝,她那芭比娃娃般的漂亮脸蛋使她4岁时就戴上了“科罗拉多小美人”的钻石皇冠,临死前还仍是“在位”的“美国皇家小公主”。
小美女琼本娜
然而,除了说它是谋杀案以外,我们的经验并不能告诉我们更多。比如当我们因为其中的绑票细节而觉得它似曾相识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的想象力在这里出现了漏洞:警方在谨慎的调查后明确表示:这幢共有15个房间的豪宅并无丝毫外人强行进入的痕迹。怎么解释小琼本娜在自己的家里静悄悄地被绑、被虐待、被害死呢?
1997年元旦,这个原本应该有另外一种特殊气氛的日子里,拉姆西夫妇成了CNN电视网的临时嘉宾。“我们是敬神畏神的基督徒,”身负丧女之痛的他们显然面临泥菩萨过河的尴尬局面,他们向全国的电视观众诉说自己的清白:“我们一向深爱自己的孩子。”但他们还是冒着“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一人聘了一名律师,其中拉姆西先生请的那位是驰名全国、身价极高的刑事犯罪辩护律师。此外,他们还雇用了一位华盛顿新闻界顾问。显而易见,先不提横遭丧女之祸可能带来的难以弥补的精神代价,他们这些“善后”的花销就要远高于绑票出的价码了。
调查仍然没有结果
警方在收存了琼本娜尸体的3天后,方才把她交还拉姆西家处理。12月29日(这天刚好是帕茜的40岁生日),约莫有200人应邀参加了当地的圣·约翰教堂举行的悼念仪式。仪式结束之后,约翰·拉姆西驾驶一架私人直升飞机携十几位亲眷前往老家乔治亚州(琼本娜的尸体未随行,而是另机送至)。葬礼是在亚特兰大的一处名叫“桃树”的长老会教堂里举行的,这个好听的名字会让人们联想起琼本娜生动灿烂的笑靥。牧师领着大家唱道:“耶稣爱我,这我知道。”另外还唱道:“无论我们到哪里去,无论我们做些什么,我们都将一起经受它。”这些都是琼本娜生前喜欢和妈妈一起唱的。最后,人们向琼本娜道别。她静静地躺在小棺材里,身着当初参赛选美时的盛装,戴着镶有莱茵水晶钻石的桂冠。陪葬的是一只名叫泰迪的玩具熊。
5名泊得市的警察也提着几只他们称为“东西”的箱子追随至此,他们混在人群中察颜观色。在科罗拉多,警方已从琼本娜双亲及9岁的哥哥伯克那儿提取了毛发、血液和指纹样本,另外,拉姆西先生对CNN抱怨说,警察已“从每一位家族成员那里”进行了取证工作,包括并不同他们住在一起的他与前妻的两位已经成年的孩子。截止到美国《新闻周刊》今年1月20日追踪报道此案时,警方尚未得与拉姆西夫妇面晤,甚至无从知道他们返回科罗拉多后暂住到了何处。
在他们平日钦羡不已的这家名门望户出事之后,泊得市的市民们对拉姆西夫妇一致表现了少有的同情。曾在拉姆西家作过3年保姆的谢莉·布兰迪说,她甚至从来没听见过拉姆西夫妇用大嗓门说话,“那是你所能见过的最有爱心的一对儿。”帕茜还曾因为带病参加琼本娜所在学校的义务服务工作而受到表彰。“这样的女人并不多,更别说一位选美皇后了,”另一位当时也参加了该义务服务的中年妇女说。但是另一些人们仍然相信“树大招风”一说。“曾经有几位孩子的母亲跟我提过,说凡是有琼本娜参加的选美比赛,她们就不让自己的女儿参加,因为根本就没有获胜的可能,”经营美国巡回选美表演业务机构的梵·丢克说。应当说,拉姆西夫妇一直是对小琼本娜的选美生涯乐此不疲的,帕茜还总是定期带这位漂亮宝贝去一家美容院做头发。美国有两家美容杂志先此都已排定用琼本娜作封面,事出之后打电话问询拉姆西夫妇,是否仍愿意女儿出现在封面上,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据最新消息,警方目前唯一公开透露的案情进展是:通过对尸体上遗留精液的DNA鉴定结果和其他的取样,涉嫌者的人数已确定在极有限的几个人之内。
我们不再期待结果
尽管警方拒绝回答琼本娜的双亲是否在涉嫌之列,但拉姆西夫妇显然是在密切的监视之下。拉姆西家在密执根的消夏别墅也由两名警官进行了长达90分钟的搜查,然而一无所获。与此同时,约翰·拉姆西与帕茜·拉姆西正花着更多的时间连续若干小时地与他们的律师商量这样一个问题:他们是否必须面见警方人士?
警方还透露,结束所有的取样分析工作需要两个星期的时间。同时,拉姆西夫妇悬赏5万美元寻找杀手,并且还雇佣了私人侦探。“若不是我们有这么多法律手段作后盾,我不知该有多伤心,”约翰·拉姆西对CNN记者说,帕茜则声称她再也不愿踏进那幢价值75万美元的庄园了:“那个地狱”。然而,琼本娜在陷入那个地狱之时看到的到底是谁?最后将会作证的无疑是这个庄园了。
事情总归要水落石出,但我们真的还期待什么结果吗?我们的新的经验是,生活在不断地挣脱惯有的轨道,掷出常理,到达想象力所不能企及的地方。在琼本娜永远凝固了的6岁美丽年华面前,我们的想象力充满了挫败感;由于我们的记忆里已充塞了足够多的重复信息,以致琼本娜除了带来了又一桩谋杀的惨讯之外,已无法用她的死换取她应得的更多的感应:我们的记忆不必回溯到太远,比利时迪特鲁性虐待、残害儿童案才刚刚过去。全世界的媒体都在充斥着类似的信息,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一直没有成为、而且越来越不再是儿童的天堂。我们不再期待结果,因为案情的发展虽然已超出了想象力的维度却不可能再超出我们经验的范围:即便琼本娜案系亲子谋杀案,我们也不会再感到足够的震惊——太多的震惊已经在两年前给了美国南卡罗来那州23岁的苏珊·史密斯。那一年7月,史密斯因为移情别恋,恐孩子拖累,将两个年幼的亲生骨肉活活溺死在湖中。尤让琼本娜案的关注者感到似曾相识的是,史密斯当时还声泪俱下地在电视上多次亮相,通过媒体登寻子启事,让全体美国人大上其当、倍感受了捉弄。当拉姆西夫妇又一次诉诸媒体时,他们应该明白,不管他们所述是否属实,他们这么做的意义已不会多于自慰的成份了:美国人已不大在乎他们会怎么说,充耳的传媒的鼓噪早已使他们丧失了天真。
琼本娜全家合影
这就顺带着让我们怀疑一下我们已经想当然了的媒体曝光:我们为什么不对拉姆西夫妇反要诉诸媒体、表示清白一事感到奇怪?死者已矣,值得同情的本是身为父母的他们自己,这应该是一件不幸但极其私人的遭遇,是什么使人们想当然地认定拉姆西夫妇有解释事件原委的义务,使他们不假思索地要把它变成公共事件?新闻摄像镜头期待的,是事件的冷酷的真实面貌,它只管描述,却并不提示某种思维方式。
最后说一句,法律很可能也像新闻镜头一样,最终只是跟踪一个事件的结果,并无法左右对这个结果的处理,这一点有辛普森案例审判结果为证,所以拉姆西夫妇的钱花在律师身上该是自有道理的。 谋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