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诗3种与电影

作者:娜斯

(文 / 娜斯)

情诗3种与电影0

情人节快到了,所以我想起谈情诗。我所知有3位诗人的情诗分别出现在脍炙人口的电影里,应该是雅俗共赏的吧。

奥登·《4个婚礼和1个葬礼》

最近在国内上映的一部英国电影《4个婚礼和1个葬礼》几年前曾在美国风行一时。在其中的葬礼上,主人公的一个朋友悼念他突发心脏病去世的同性恋伴侣,背诵了一首现代名诗人奥登的诗:

停止所有的时钟,切断电话

给狗一块浓汁的骨头,让它别叫

黯哑了钢琴,随着低沉的鼓

抬出灵柩,让哀悼者前来。

让直升机在头顶悲旋

在天空狂草着信息他已逝去,

把黑纱系在信鸽的白颈

让交通员戴上黑色的手套。

他曾经是我的东,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

我的工作天,我的休息日,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话语,我的歌吟,

我以为爱可以不朽,我错了。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颗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阳,

倾泻大海,扫除森林,

因为什么也不会,再有意味

——《葬礼蓝调》(Euneral Blues)

奥登是公认的现代诗坛名家,但他写有不少轻型歌谣体韵诗。用他自己的定义,通俗诗体是由那些与读者同调的诗人以直接的和近于口语的语言写成的。奥登自己的创作证明他是这种体裁的大师,“既有通俗歌曲的易懂,又有智慧和深刻”(遗憾的是这种诗在翻译过程中语言的节奏感很难保留)。

奥登本人是同性恋者,在英国成长、成名,后来移居美国,所以《4个婚礼和1个葬礼》引用他的诗该是再现成不过了。《4个婚礼和1个葬礼》本来是部英国小电影,在英国没觉得什么,拿到美国来发行不知为何极受欢迎,叫好又叫座,演主人公的休·格兰特也一下子大红特紫,成了女影迷心目中的头号儒雅型帅哥,好莱坞的新偶像。而片中的现代女性女主角被男主人公问及过去交往过多少男朋友时说的“比麦当娜少,比黛安娜王妃多”的台词,也成了让人乐不可支的一句名言。因为这部现代爱情轻喜剧的受欢迎,使得整天制造“炸弹”的好莱坞片商们也纷纷议论是否好莱坞四五十年代那种复杂、机智的爱情喜剧片型又要复苏,书籍出版商则趁机出版《奥登情诗10首》,也颇为畅销。

有人认为《4个婚礼和1个葬礼》媚俗,不过好像还不至于媚俗得让人讨厌,因为它也并没有把自己装扮得太深沉。情人节的情侣们讲究看“约会电影”,那么这就是很合适的一部。更文艺一点的情侣看完了电影可能还去买一本《奥登情诗》,也算是好莱坞对文学的一点促销,各得其所。奥登的这一类欧美读者琅琅上口的诗,除了《葬礼蓝调》外,还有如《现在穿越夜的抚爱怀抱》、《催眠曲:躺你睡着的头在我的臂膀》、《和着七弦琴》等等,奥登是一位对欧洲文化有着深厚素养的诗人,他的通俗韵诗却又是英美现代诗人中最接近大众的一种。

聂鲁达·《邮差》

1995年获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1996年列为外语片,在美国上映票房最高的一部小影片《邮差》(The Postman),干脆就是以情诗为主题的。这里面的诗人是聂鲁达,故事讲的是聂鲁达在意大利的一个小岛上住的时候,与每天给他送信的邮差的一段交往。邮差迷恋岛上的一位性感美女,却不知如何表达。他向诗人求助,最后不但以热烈瑰丽的爱的语言——聂鲁达的情诗——打动了美女的芳心,而且邮差自己也出口成章起来。这是一部以拉丁民族奔放热烈的文化色调为背景的电影,也让大众再次接近了聂鲁达——书商再次炒作,这回不但是再版,而且请了好莱坞红星朗诵聂鲁达的情诗,出了一盘CD,其中麦当娜本是出身信奉天主教的意大利移民后裔家庭,对拉丁文化和聂鲁达情诗自是情有独钟,所以自告奋勇。

……你是什么,什么光,什么风信

在广袤的扇动中?你过去像你现在一样遥远。

森林中的火!烧成蓝色十字架

燃烧,燃烧,火焰飞扬,在光的树林闪耀。

塌陷,裂响。火。火。

我的灵魂舞蹈,随着卷曲的火灼烧。

谁在呼唤?何种静寂充满了回音?

乡愁的时刻,幸福的时刻,孤寂的时刻。

我的时刻在这一切时刻之中!

狩猎的号角,穿过唱歌的风。

欲泣的激情缠紧我身体。

……

——《思念的、纠缠的阴影》

19岁时,聂鲁达出版了《20首情诗和一首绝望之歌》,这是年轻,激情,呼吸急促的诗,也是至今他最流行的诗。由美国名诗人W.W.Merwin翻译,装饰精雅的英文版前言中,称它们是“仍新鲜,属于20世纪,属于拉丁美洲的诗。欧洲人不可能写出它们。”稍微有点感伤,稍微有点乡愁的语调,他它们成了拉美年轻人的爱情法典。据英文版序言作者的介绍,1960年,一次聂鲁达在委内瑞拉朗诵诗歌,结束时观众席中有人请他朗诵《20首情诗》中的一首,他抱歉说他没有带那首诗来。这时,400人站起来为他背诵了这首诗。在拉美,一个男人送花给一个女人,会夹上几句这诗集中的句子,有时,他会干脆用诗句代替花朵。这也是《邮差》这部电影产生的一个背景。

似乎再没有比奥登和聂鲁达更截然相反的诗人了。他们的区别不仅是个人风格上的,也是两种文化之间的:欧洲的和拉美的,盎格鲁·萨克逊和拉丁族的,新教和天主教的,英语和西班牙语的。奥登说:“他是我的南和北,他是我的东和西,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时间和方向的比喻,带着理性的悸动。而聂鲁达的诗充满了火、果实、大海和阴影的形象,是血脉膨胀,带着身体和土地实感的,热带的,果实串串的,连接着大海,阳光与阴影分明的诗。

肯明斯·《汉娜和她的姐妹们》

伍迪·艾伦是美国的知识分子、大学生喜欢的导演。他生于纽约长于纽约,拍的电影也都是关于纽约,关于纽约的犹太人和文化阶层的。他既不用去好莱坞,也不操心拍“巨片”,却一年出一部电影,好莱坞的很多明星都以能在其中露面为荣,算是美国电影的一个异数。

《汉娜和她的姐妹们》(Hanna and Her Sisters)是他80年代的一部作品,写纽约一个戏剧世家中跟文艺都多少沾边的3姐妹的婚姻、事业和感情生活。这部电影中,也引用了一首有名的英语情诗,作者E.E.肯明斯:

我从未旅行过的地方,超乎

任何经验,你的眼睛自有其寂静:

在你最微细的姿态里有东西将我包围,

或者我不能触摸,因为它们离得太近

你些微的注视轻而易举将我开放

虽然我曾像手指一样闭合,

你开放我,一瓣一瓣地,像春天开放

(点触娴熟的,神秘的)她的第一朵玫瑰

或者如果你愿意将我合拢,我和

我的生活将隐蔽,美丽地,突然地,

像这朵玫瑰的心,当它想象

雪小心地降落,覆盖所有处所;

我们在这世上感知的东西,没有任何能赶上

你强烈的柔弱的力量;其纹理以它疆域里的色彩驱使我,

诠释死亡与永恒,随着每一次呼吸

(我不知道是你的什么,在开放

又闭合;只有我心某处懂得

你眼睛的声音深邃过一切玫瑰)

没有人,甚至雨,也没有这样小的手指

——《无题》

在影片中,用这首诗去表达心迹的是一位从事金融业的中年男子,所谓事业稳定,又喜好文化的风雅之士。他买了一本E.E.肯明斯送给心仪之人,告诉她一定要读某某页,也就是这首诗。那女子读了真的就感动得不行。E.E.肯明斯是美国现代诗开创者之一,而且被称为是现代诗最被广泛阅读的一家(《肯明斯100首》是本受欢迎的选集)。他生长在哈佛剑桥,又像海明威等一样在一战中去欧洲,受到了欧洲现代主义的影响,诗风有先锋实验,也有新英格兰清教文化的底蕴。肯明斯既诗且画,接近他的人又称他是最出色的闲谈家,机智、迷人、滔滔不绝。他也称得上是一个纽约诗人,自离开大学后,就基本上在纽约居住,过“大隐隐于市”的艺术家生活。伍迪·艾伦引用的E.E.肯明斯这首诗,是一首沉静的诗,它写出的,是一种灵性的性感,或者,性感的灵性。

情诗3种与电影1

奥登、聂鲁达、肯明斯都是20世纪的重要诗人,也是现代诗人中最易于为大众接受的几位,所以他们的诗出现在电影中应该是自然的了。在这流行音乐——其中很多是情歌——泛滥的时代,也还有电影配诗而非配歌,说明语言和文字所独有的,不能被取代的力量——像肯明斯诗中所说的柔弱的力量。 邮差奥登巴勃罗·聂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