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伦敦又领风骚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施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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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迪里剧院上演的(天鹅湖)

如果对一个10年前去过伦敦的人说,伦敦是一个最令人兴奋和感到刺激的城市,他肯定会大摇其头。中国社会科学院一位姓李的先生说,他在伦敦上学时,只要有机会就往欧洲大陆跑,尤其是巴黎,伦敦的街道和人都让人感到沉闷、刻板。某管理学院的杨教授在他儿子准备出国留学选择学校时说,去巴黎能体验优雅,去美国能感受时代精神,去伦敦能回味历史……诸如此类的评价都的确来自于真实的印象。

而美国《新闻周刊》1996年11月4日的封面故事却给我们讲述了最新的伦敦印象,伦敦忽然间勃发生机,充满创造力。但是与以往的情形一样,这种生机并非对所有人都有吸引力,它吸引的更多是欧洲的年轻人。来自法国的旅游者中,45%是低于25岁的人,欧洲的政客们则更喜欢造访巴黎。

对于一个城市的历史来说,伦敦足够老了,但它似乎没有相应的成熟和稳健,它像青年一样情绪波动、忽冷忽热。50年代,它沉闷刻板得让来访者和本地人都感到索然无味;70年代,它振作起精神要来一番洗心革面的重建,重建计划过于自以为是,险些把它给毁了。消沉了一阵之后,“朋克”们往街上一站,又给这城市激活了。90年代早些年,这个城市曾又陷入沉闷的低谷;近年来它又兴奋起来了。

伦敦像一个检验你是否跟上时代节拍的大考场

荒诞不经的时尚,令人目瞪口呆的俱乐部节目,当然还有经济复苏做底使伦敦变成了一个眼下最时髦的城市。这一时髦与它60年代时POP音乐的时髦有类似之处,仍带有无阶级风格,并强调刺激,使它显得非常的“酷”,几乎成了全世界最酷的城市。

“酷”的释义非常庞杂,本义大概是指对人、对某种信仰、对某种观念的冷漠,后来又与冷爵士乐有很大关系。冷爵士乐运动大体上是在音乐中对生活的“理性的”探讨,冷爵士乐手的趣味,打扮和仪态都被称为“酷”。POP音乐中,以“酷”来褒奖那种引起理性和精神激动,而不包含肉体和情感激动的作品和人品。50年代垮掉一代用“酷”表示对传统价值蔑视和毫不在乎的心态。

一个传统古老的城市变成了一个最酷的城市,这大概就是伦敦近来的引人好奇之处,《新闻周刊》说它是介乎不断翻新的洛杉矶和用熏衣草保护尊容的巴黎之间的一种混合物。最能代表伦敦之“酷”的足它的俱乐部、时尚服饰、先锋艺术、美食、以及对陛下的利用。

据说,伦敦的俱乐部每个周末都能吸引差不多50万人。其中有一家叫做SoundMinistry,一进去就会被刺耳的激烈的打击乐声震懵,然后你会经过一条喷涂了“不要害怕暂时的陌生人”之类的标语,走进游戏机房、啤酒屋、黑洞一般的Disco厅。这里没有欧洲俱乐部营造的优雅,而是制造出巨大的,几乎让人不能承受的音响。受聘于巴黎的英国设计师加里阿诺每逢周末就会不辞辛劳地奔回伦敦,就是为了置身于这样的音响之中。另一家一流的俱乐部Heaven会不断地在舞场地板上播映各种名人的实况讲演,对讲演的冷漠充分体现,这就是“酷”。

在时尚界,按《W》杂志的说法,伦敦现已变成了新兴的时尚中心。设计大师克里斯汀·拉克累克斯对《W》的记者说:“伦敦呈现着当代的节奏和旋律”,所以才引得欧洲的时尚机构都不得不在此寻找启示,或者干脆直接从伦敦聘请设计师除了那位吓人的加里阿诺现在《迪奥》,另一位蛮横的英国人亚里山大·麦克奎恩接替了加里阿诺坐镇《吉旺奇》。伦敦设计师们的作品给人的印象是“凡是大家拥护的,他们就反对;凡是大家反对的,他们就拥护”。人们在这里能看到最不合常规的穿;靛蓝色牛仔裤下有一双镶着宝石的精制凉鞋;比基尼外罩一件阿拉伯长袍;严谨的一身蓝色条纹西装配一双日本式的粗制牛皮鞋。维维安·威斯伍德设计超短裙时强调,短就要短到几乎认不出它是裙子。亚里山大·麦克奎恩在96年9月的伦敦时尚周的展示会上,则雇了一些来自加勒比海的女模特儿,他在T型台上注了大约3英寸一层水,他让她们在水中走动。

不仅伦敦出设计师,它还招引了很多欧洲、美国的设计师都纷纷来此开店设点,如拉尔夫·劳伦斯、卡文·克来因,唐娜·卡伦等都把伦敦当做重新检验实力,跟上时代节拍的考场。

英国的先锋艺术也堪称世界先锋,“酷”的特点尤为突出。经典作品《天鹅湖》在皮卡迪里剧院上演时,人们看到的是一群光着膀子、五大三粗的男天鹅。一个个表情单调,他们不是在戏谑经典,他们只是无动于衷。著名收藏家萨艾奇买了一个“头”,这个“头”是艺术家马克·奎因用自己的血塑制的。90年代初,年轻的艺术家们就开始在一些没人以为是艺术领域的对象上注入芝术,如废弃的市政建筑物。艺术家的“作品”有时被当地政府强行拆除,尽管如此,那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艺术品。伦敦的艺术家们常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不合常规的事情,他们有时参加奢华的聚会,有时又蜷曲在顶楼挨饿。艺术家们的生活方式往往比他们的作品更有名,更体现他们的艺术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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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力山大·马克奎因的服装展示,来自加勒比海的模特在溢水的T型台上设计:无袖无领的上衣与印度沙丽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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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自己的血液来做雕塑的艺术家马克·奎因

以前,人们一向认为英国的饮食是最没滋没味的,以致曾有出自民间的最佳生活配方中取了中国的饮食、美国的工资,英国的住房,而最差生活条件组合中的饮食就是英国的饮食。但现在的英国饮食已今非昔比,甚至名气有超过法国饮食之势。现代英国美食的特点之一是博采众长,著名厨师蓝金曾对人说:“我们的烹饪多半是从世界其他地方学来的——挪用的,甚至是偷来的。”各地的饮食在伦敦的厨房里重新自由组合,使英国的饮食不像法国、意大利美食那样墨守陈规,厨房成了厨师们的实验场。这里的餐厅气氛是热闹而不是优雅,这一方面取决于它们规模通常很大,另一方面是这里烹制的饭菜,和调制的饮料总有一些令人费解的名字,除了口味更在心理层面打破常规。

代表传统的陛下也在干时髦的买卖,臣民“酷”,王室也够“酷”

表明伦敦之“酷”的事情并非都是新鲜的事情。来自世界各地的旅游者除了一部分邻近国家的年轻人光顾那些俱乐部、迪厅、更多人的旅游计划中包括全部传统景点,议会大厦、伦敦塔、圣保罗教堂、大本钟、女王卫队的换岗仪式,诸如此类。陛下的产业在英国人心目中成了最好的旅游资源。《新闻周刊》记者在白金汉宫前采访一名19岁的荷兰女孩,得知她要在一周内走遍伦敦的传统景点,她对伦敦的俱乐部也有兴趣,但是太累了,没力气再去。而刚从英国回来的我的邻居郭先生带回的大量照片也都是这些传统景点,问他为什么没去索荷大街转一转,为什么没去俱乐部玩,他说,为什么要去那里?可见,陛下的产业依然是英国的重要标志。印有伦敦传统景点的明信片正为伦敦赢得数以亿计的美元。“酷”风之下,是否保留君主的争论显得无足轻重。

正是因为它老且有创造力,使它无力控制创造力,使它有可能玩“酷”的游戏

一个世纪前,亨利·詹姆斯写到:“伦敦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但它就是气派。”伦敦有着古老的文明遗产,在新的历史阶段,它的生命力并没有因古老而衰竭,反而有着其他城市不可比拟的创造力。当然,每一次创造力的大爆发总是显得不由自主而失去控制,它老迈的神经总是被全新的事物振动得晕头转向。它像所有的古老城市一样庄重严谨,也像所有古老城市一样有严重的交通问题,高峰时间的交通速度并不比一个世纪前快;同时它又像一个新兴城市,贫富差别越来越大,犯罪率猛增,由污染造成的儿童咳喘病的发病率不断上升。

新旧混合也许是伦敦的特点,它的发展从来不是沿续性的,不是发展出与过去历史承续的相似物,或改良过的传统;而是全新创造与它的过去毫不相像之物,它们表面上看起来格格不入,可最让人瞠目的故事偏偏总是在这里产生。

想着那些黑衣怪发的“朋克”读着莎士比亚,想着剧院舞台上一本正经的男天鹅,再想想折腾了几年的王子婚变,想想女王给有功臣民授予爵位时收取拍摄费用,还有多年前出售的伦敦桥。这一切新与旧绝然对立地存在于一体的事情,的确让我们觉得伦敦不再是一个沉闷刻板的城市,但也不是纽约那样的简单时髦的城市,它“酷”。 伦敦巴黎艺术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