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诺贝尔奖:他人的节日?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何西风)
一个“失误”造就了一个节日
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一个靠近北极圈的北欧洲城市。每年冬至前后,昏黄的太阳在天空徘徊不了几个小时,便把余晖熄灭在波罗的海的粼粼水波中。然而本世纪以来,每到12月这个日照最短的月份,世界各地的贵宾便云集此地。更多的人则通过报刊等传媒关注着这个城市,他们都期待着一个比北极光更辉煌的时刻,这就是12月10日的诺贝尔奖颁奖典礼。
今年12月10日是诺贝尔奖金设立96周年,也是该奖设立者——诺贝尔——逝世100周年。可以预料,这次庆典不仅将给几位为世界科学、文学、经济学与和平事业作出贡献的人士带来荣耀,还将使世界重新谈论起“阿尔弗雷德·诺贝尔”这个名字。毫无疑问,瑞典国王尤其应当感谢诺贝尔,因为这位19世纪的臣民生前并未受到王室的足够关照,死后却让一年一度的颁奖仪式成为国王最风光的时刻。瑞典国民应该感谢诺贝尔,因为如果没有这位大半生在国外漂泊的同胞,这个偏僻小国又怎能架起一座评判世界科学和文化精英的巨大天平?世界更应该感谢诺贝尔,因为他为20世纪的科学事业、文化精神和和平理想塑造了一个伟大的节日。
不过,人们在纪念诺贝尔时似乎更应当感谢一位粗心的法国记者。1888年,阿尔弗雷德·诺贝尔的兄长去世,一向对新闻真实性不大计较的新闻界竟误传去世的是阿尔弗雷德·诺贝尔本人。结果,诺贝尔一早醒来意外地看到一位法国记者为他刊登的“讣告”。让他感到更意外的是,他在讣文中发现自己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十分糟糕,甘油炸药大王,一个靠制造毁灭性武器大发横财的实业家。
应该说,这个评价有失公允。诺贝尔历尽艰险研制的高爆炸药虽然不可避免地被用于战争,但也在苏伊士运河、巴拿马地峡和阿尔卑斯山隧道等造福于人类的工程中发挥了巨大威力。此外,在他一生获得的355项专利中,大多数发明与研制高爆炸药和安全炸药无关。眼前这则讣告使诺贝尔悲哀地意识到,炸药不仅给他带来巨额财富,也带来了丑陋的人格形象。
经过一番思考,诺贝尔决心以财富来换取身后清名,并让它促进科学、文化和人类和平,诺贝尔物理奖、化学奖、医学奖、文学奖与和平奖由此诞生。20世纪的伟大节日由此诞生。而这位19世纪的炸药大王也随之登上了20世纪的精神圣坛。
喜马拉雅山挡住了世界的视线
美国社会学家汤普森认为,高标准的、富于魅力的奖励制度是诱发人类巨大创造潜力的重要条件之一。古希腊对运动员和剧作家不吝重奖,因而大大促进了那个时代的竞技和戏剧发展;当华滋沃斯在1843年戴上诗人桂冠后,清新的诗风便吹绿了几代英国人的心灵。然而,在近代史中,还没有哪一项奖励能像诺贝尔奖这样对世界产生如此广泛、如此持久和如此激动人心的影响。
从一开始,诺贝尔奖的多数得主就是洛伦茨、居里夫人、爱因斯坦和罗曼·罗兰这样的科学或文化巨匠,这些巨人又赋予诺贝尔奖以高山仰止的地位,使之成为无数人类英才梦寐以求的最大荣耀。
如今,诺贝尔奖获得者已经遍布世界五大洲,这似乎体现了诺贝尔本人的遗愿。然而中国人似乎最有理由对其广泛代表性表示怀疑。因为在近一个世纪的漫长时间中,中国本土的精英一向与该奖无缘。且不说挪威、波兰、捷克、希腊、智利、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这些欧美国家摘冠的事实,就足以让我们这个12亿人口的泱泱大国感到心里不大平衡。怎么会是这样?
或许因为瑞典评委们觉得汉语太难学?然而希腊语、斯拉夫语、阿拉伯语对他们来说也未见得好懂。或许因为他们有民族偏见?然而,1958年以来曾有4位美籍华人获此殊荣。或许因为意识形态原因作祟,然而1965年获奖的肖洛霍夫不正是苏联官方的宠儿吗?此外苏联在科学领域中堪称为诺贝尔奖大国。
如果这些答案都是否定的,我们不妨反过来问问自己,这么多年来,我们国家在相关科学领域中是否取得了足以睥睨世界、顾盼自雄的成就?如果有的话,它们是否得到了权威学术机构的严格鉴定?是否得到了评论界和媒体的足够关注?是否通过世界级专家向外部世界推荐了呢?
遗憾的是,由于我国评论界名存实亡,由于我们的权威学术机构与世隔绝,我们虽然常常听说某个学者被收入一些名不见经传、而且需交纳一定报名费的“世界名人录”,也常看到一些像“破译恐龙蛋之谜”这类炒得很响的科学创举,但却很少听说哪项科学成就得到了郑重确认和推荐,也没有看到哪个作品可以对现代人文精神产生一种经久不衰的影响。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当年林语堂的作品就曾参与诺贝尔奖的角逐,但他的推荐人正是那位半中半洋、让人联想起诺贝尔奖曾有过失误的赛珍珠女士。
由此可见,即使我们已具备了产生伟大成就的土壤,这种成就也可能流产或被埋没。如今在电视上,我们常看到一些政治人物的“百年诞辰”纪念活动,却很少有人纪念我们的科学家和文学家。这正是一种十分耐人寻味的现象。
苹果好吃树难栽
近年来,我们都有一种“世纪情结”。比如,争办2000年奥运会失利,我们便把希望寄托在21世纪某个伟大时刻。同样,如果我们在这个世纪拿到到诺贝尔奖,那也可以指望在新的世纪获得好运气。这个愿望固然美好,但它更需要有现实的依据和条件。
在《创造的秘密》一书中,美国人阿瑞提通过对西方2000年历史的统计分析得出两个结论:第一,在人类历史上,天才总是成批出现的;第二,天才之所以成批出现,是因为某一时代的某一地区具备了合适的土壤。比如古希腊在不长的时间中就出现了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等伟大悲剧作家,出现了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伟大思想家。文艺复兴时期也在很短时间内造就了一个群星灿烂的巨人时代。当然,我们中国人还可以举出春秋战国那个百家争鸣的时代。
同样,1985年,有人通过统计发现,历年来科学奖的分布情况不仅反映了各学科进展情况的波动曲线,而且反映了科学研究中心从一些国家向另一些国家转移的轨迹。就拿物理奖来说,1935年以前,德国和英国各有9人次获奖,而美国仅与荷兰一样,4人获奖。但在从1936年到1985年这50年中,美国获诺贝尔物理奖的人数竟高达49人次!这无疑说明,从30年代中以来,物理学的发展重心从欧洲转向了美国。
不过在这49人中,17人是移居美国的学者。更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人中,德裔美国人占5名,人数最多;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华裔美国人,一共3位,他们是杨振宁、李政道和丁肇中。中国人能在美国夺得诺贝尔奖,这是值得琢磨的事。
有人说美国科学家称雄诺贝尔奖坛是因为评委会过于“势利眼”,这似乎不大公道。我们都知道欧洲人在近千年来一向歧视排挤犹太人,然而在诺贝尔奖评定历史上,犹太裔学者却显示出近乎神话的竞争优势。有资料表明,在物理学、化学、医学和文学这几个奖项中,犹太人无论从获奖的绝对人数,还是从获奖人数在该民族每百万人口中所占的比率上,都是世界其他民族无可比拟的(见图表)。因此,每次评奖结束,总有好事者会问:这次获奖者中有几个犹太人?
我们无暇分析造成天才成群出现的原因共有多少,但有一点是不错的,那就是教育。犹太民族就是一个即使在困境中也以虔诚的宗教精神来强化教育的民族。现代以色列的国民教育水准在世界上位居前列。据说前些年,以色列因为自己的科研机构无法容纳自己的人才,因此向美国大量出口科学家。对于这样的民族,获得诺贝尔奖应当是不值得奇怪的。
1937年,匈牙利诺贝尔医学奖得主森特——格奥尔基在他的致词中说:“真正有眼光的国家应当想方设法发展教育。对教育的安排应以顺乎时代发展和需要为前提。一个有希望的民族,即使受到侵略和凌辱也不应忘掉熏陶他们的下一代,以获得来日的光明与自由。”这话值得当今中国人深长思之。 中国节日科学诺贝尔诺贝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