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2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孟湄 布丁 楚人 舒可文 余华)

开车走法国

孟湄

跟丈夫带了小儿子和女儿去了法国,到西南方的乡村走了走,那里是丈夫的老家。位于西南的AGEN离巴黎600多公里。盘算了一下,坐火车虽有可观的假日家庭优惠价,还是租辆车自己开既便宜又方便。

高速路。路上尽是新车,和前两年的情形很不一样。这是欧洲的悖论现象:经济越是不好,各大汽车公司为了促进消费,越是打出各种花样,使汽车的更新换代循环加速。高速路上,大家时速都在120公里/小时以上,却不乱,游戏规则像是人人都基本遵守。越来越多的车使用无铅汽油。路面,空气、环境,全都干干净净。

法国人好像很少有把孩子看作牵累。人家没有两地分居一说,也很少有把孩子长期让爷爷奶奶抚养。一路上,很多车都带着孩子,每辆车都一律将孩子用安全带系在后排专门加设的儿童座位上。家长坐在前面,好像两口子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后面的孩子则自成一统天地。高速公路随处都有给孩子们设计的小小的游戏场,安有滑梯、木马、攀登架;快餐店里,有专供孩子游戏的角落,提供有多种玩具,好让家长安心吃饭或小憩:对于想吃饭的孩子,有多种诱人的套餐;促销的花样里还有一些小的手工玩具配在套餐里,孩子可以拿回车里在路上玩儿;对于那些幼小的婴儿,有出售专门的奶粉,水和食品;为了怕你嫌贵尿布甚至分成单片出售,卫生间里,专门有为需要清洁换洗的婴儿准备的单间。

路上还是堵了一两次车,没有人按喇叭,焦躁,有的人干脆下了车遛达,跟路人聊天。今年的高速路对于我的又一个新鲜景色是石油公司加油站促销招数:每加满一次油,就可获得一本精美的介绍法国风土人情的小书,这是一套丛书,如果您一路在它的加油站加油,那么就可以一路读下去,直到读完或收集齐一整套书。促销书的架子放得低,还是儿子先发现了,拿下来给我们看。吵着要其他几本。

小小的书是石油公司与法国最大的一家出版商伽利玛的合作。丛书名为伽利玛导游,小薄本,30页,开本瘦长型,车上捧读不无方便,书中一半文字,一半图片(所谓图,有照片,也有画,甚至名画)。题目是:《花园——想象天堂》、《沿海隐藏的宝藏》、《地方——神话的源泉》、《在城堡与堡垒的庇护下》、《水的丰富与任性》、《沿着集市与市场的旧迹》、《发现法国的地下》、《博物馆奇异的漫步》、《法国史前期的谜》、《千回万转法国路》

法国人的文化事总给人信手掂来,游刃有余的感觉,简简单单让人多买本公司汽油一件事,作得有品味,有情趣,平凡而不矫情,而且不累。今夏一路,孩子们津津有味地翻看丛书里的图片,我们大人则顺着图片看文字,一遍遍阅读法兰西有趣或平凡的故事。我们成了这家石油公司的积极顾客之一。

跟大师吃饭

布丁

早就听说过孔泰这个名字。他是个气功师,与其他大师不同的是,孔泰还是个歌手,他会弹琴,自己作词作曲,开演唱会。

音乐具有疗效,这我知道。以往情绪低落时听一盘摇滚乐,就跟吃了药似的,心情不错。音乐跟气功也有关系,金庸的《笑傲江湖》,梅庄的大庄主黄钟公就擅弹琴,琴声中有功力。

有意思的是,我对《笑傲江湖》中的功夫深信不疑,而对现实生活中的气功师却将信将疑。

所以,有机会跟孔泰先生吃饭,我就很高兴地去了。落座之后,我感到心里有些忐忑,于是就跟大师说,我怎么有些害怕呢,大师笑笑,说有什么好怕。

为什么会害怕?因为我以往看过一些写气功、写气功师的书,作者大都构建了一个庞大的理论体系,用于解释特异功能现象,那些理论自然与我以往学过的物理学不一样。据说,一些书本身就有“功”,买回去放到家里能祛病除灾。

孔先生也给我们表演了一些功夫,他将一支很粗的勺子拧出一道花来,连柠了若干把,这下我反而不怕了,那些勺子很粗,孔先生拧它靠的不是蛮力,是特异的功能,我信,即使他不拧,我也信,我倒觉得一个气功师不必跟勺子较什么劲。

还有就是把香烟变成药味。

这世上人们的需要很多,应该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孔先生的养生歌曲里有上面这层意思。他将在12月份办一场演唱会,心诚则灵,“诚”是一种状态,尽管我难以做到“心诚”,但还是想去听听。好多人能在演出现场治好病,能分享他们的快乐也不错。

气功是一种运动,气功能治病,还能让人具有特异功能,这不错。但有些人把气功说得近乎神魔,这就可怕了,知识能形成权力,气功师要形成自己的权力范围,因此,反气功、气功界内互相反的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些解释特异现象的著作,其目的似乎不在于解释。

孔先生是个平和的人,他的健康观念与常人无异,即身体和心灵均健康。我相信气功,又不信那些对气功的解释,我希望能用气功保持身体健康,又想维系自己原有的知识体系以保证心里不受什么冲击和刺激。

这种矛盾恐怕不只我一个人有。

过生日吃什么?

舒可文

我的女儿快3岁了,据说,人从3岁开始有明确的记忆,所以我谁备从这一年起给她过生日。除了纪念性的礼物之外,吃什么呢?吃蛋糕吹蜡烛?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妈总是让我吃面条,并且是抻面,抻得长长的,虽然她没有说太多的与生日有关的类似于致辞的话,但一碗面条的祝福我懂,她望我长寿。拿寿命比长长的面条,真好。这当然不是她的想象力所为,她小时候过生日,她的妈妈就是给她吃面条,她只是在因循旧习,我知道,她绝不是一个保守的人,许多对于我也算是新鲜花样的东西,她接受起来好无障碍。但过生日一定吃面条!虽然我懂她的祝福,多年来,我一直把她给我的面条仅仅当成一个符号来理解,一个过时的没有形式感的符号。

当我准备着给我的女儿买蛋糕的时候,我迟疑了,为什么?既然是一个仪式性的活动,它就得有点说头,并且得有根据,当然这个根据无须具备真理性。过生日吃蛋糕当然也有所根据,但那个根据是别人的根据,对于我来说,过生日吃蛋糕有点像游戏,它的根据就只是个游戏规则。规则在别的地方也许是必须的,但是在文化习俗中,意义是更重要的。规则并不意味着意义。意义的构成远比规则复杂和深厚得多,它总是与人所生长于斯的文化和这文化的历史相连。让我女儿吹蜡烛、切蛋糕?怎么想怎么觉得像给她一根冰棍吃差不多,或者像给她买套拼插玩具让她玩差不多。我觉得我似乎挺不长进的,一想到过生日这事,眼前总是出现一碗面条,多大个儿、多花哨的蛋糕也挡不住它。也许,这就是意义。历史、传统、渊远流长的感觉是意义的土地,什么样的土地就生长什么样的意义。当然我们可以约定新的规则,可以引进世界所有地方的所有规则,但这些东西要变成具有意义的仪式还要很久,当它融入我们自己的文化之后,才会引导出真实的感觉,有了这种感觉才有了意义。按我眼下的感觉,我还是因循我妈的旧习,过生日吃一碗长寿面。

亲爱的,晚安

楚人

“亲爱的,晚安”。

朋友们知道,这是外国电影里的台词。夫妇俩聊着聊着,其中一个困了,欠起身来,向对方道声晚安,回屋睡觉。这情景在中国则是不必,因为中国夫妻睡觉,都上一张床,即使先走一步,待会儿也要再见,犯不着这么客气。

这个问题曾让我困惑:外国人夫妻俩为什么不每天睡在一起?因为在中国,睡在一起是件很重要行为,重要到成为一种标志。男女两人,结婚即同居,同居即同睡。结婚而不同睡,就像同睡而不结婚一样,简直是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外国人房子大,居住条件好谁都知道,可再大也不一定非在这一点上摆谱儿啊。当时正蠢蠢欲动,处于青春期的我,甚至也多事儿地直替外国人可惜,觉得他们太不珍惜机会。

后来自己长大了,大到结婚,也能与别人同居了,这个问题才渐渐想明白:即使是夫妻,平日里也还是分开睡觉好。

道理不复杂,只有四条。

第一条,也是大伙儿最容易想到的一条:平时分居,有利于保持偶尔同居的新鲜感。什么东西都不能太频繁,这道理简单,但不大好说,只有打个俗气的比喻,也许你味口好,但如果每天山珍海味,即使是豪门盛宴,也会生厌的。只有平日省着点,偶尔一道松仁玉米,也会让你如品珍馐。

第二条,这是一位早婚的朋友告诉我的。他们俩新婚那阵子,还整日耳鬓厮磨,欲分不能。后来日子过旧了,也生出些磨擦,仄仄斗室,脸鼻相碰,简直到了看见对方就烦的地步。尤其有几次,大吵大闹,横眉冷对,可到了晚上,还得爬上同一张床,简直是“尊严扫地”。

第三条,夫妇俩走到一起,以前都各自过了二三十年,这么长的时间,每人都形成了一套自己的生活习惯,你要早睡,他却习惯看夜书;你要睡前一根烟,她却喜欢洒洒香水;甚至你睡时呼噜,她梦里磨牙,这些都是很难,甚至没法相互迁就的。现代社会尊重每个人的生活方式,讲求各自的生活和心理空间,从这点上讲,平时分分床,也很必须。

第四条是一个科学道理,卫生专家称,人在睡眠的时候,呼出的气体多不干净,混居容易交叉感染。另外,一个人睡眠时人体占有面积应不小于2m2,这样才能保证肢体、关节自由舒展,消除疲劳。而两人同睡,床的面积再大,人均2m2的指标恐怕也是万难实现的。

对中国夫妻来说,以前考虑分床,还比较奢侈,现在生活好了,有了这方面意识,剩下的就容易了。不过最后还得提醒大家分床不是分居,这个度要把握好,否则就复杂了。

消费的儿子

余华

我儿子还不满3岁,可是他每次出门,都要对我们说:“我们‘打的’吧。”

从他说这话的神态上,出门坐出租汽车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记得他刚会说几句话的时候,就经常对我们说:“我不要坐公共汽车,我要坐出租汽车。”我都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区分公交车和出租车的,我只是感叹自己是在二十五六岁的时候,才知道有一类交通工具叫出租汽车,到了30岁才第一次坐上它,并且在很长时间里不习惯说“打的”这个词。

当我还在努力去适应今天的这个消费时代,我的儿子生下来就是这个时代的孩子,于是我对他的很多教育就成了张勋复辟:总是很快就失败。虽然他还不满3岁,可是对他来说,他的父亲已经是一个旧时代的产物了。

现在他经常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没见过这个东西。”他的意思就是要得到这个东西。完全的消费主义的腔调,他想得到的不论他是否需要,而且他是否喜欢,尽管他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以后,我想他这样的腔调只会是越来越强硬。为此我经常不要,同时也经常无可奈何,因为不仅是我的儿子,同时也是这个消费时代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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