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养生到东西合璧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刘怀昭)
乔普拉的演讲长达3个小时,听众意犹未尽,涌到书摊上去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说生活有种内在逻辑,我们不大能说清;说生活的轨迹是个怪圈,这是我们能感觉到的:许多年前兴喇叭裤,然后是筒裤,再后来是锥子裤,现在裤管又开始渐渐放松。穿你母亲的衣裳叫作过时,但穿你奶奶的肯定时髦。时尚的规律大致如此,社会风气亦然。
最近书摊上随处可见印度哲人奥修教人如何修炼身心的书,据说都卖得不错。记者观察了一下,翻书和买书的人九流三教,有雅俗共赏的味道,让人想起前些年弗洛伊德在中国的风光。编者介绍说,当代众多西方思想家都在关注工业文明后的人类生存状况,都在寻找现代文明中的心灵归宿,而奥修这位东方的神秘主义思想家恰逢其时地给出了这么一个心灵的“自然家园”。这部分地解释了奥修在西方世界的卖点,但是在中国呢?西学引入了100年,赛先生也深入人心,道家讲的那种矢溺中也存在的道法,或者佛家讲的禅意,便一直不再张扬过。近几十年虽然也不乏返归传统的大声疾呼,但西化在现代化进程中一直是大势所趋,这也是奈何不得的。当现在终于“现代”得差不多了,回头来收拾自己那暂时搁置的精神世界时,才“曾经沧海难为水”般地回到了自己的东方传统中找寻慰藉。于是,不难理解地,奥修的静心功法伴着他深奥的哲学玄思,在大众文化中水到渠成一般地通畅起来。奥修帮助人们修炼的那种“没有丝毫理由的长驻的快乐”在东西方同时找到了市场,量化成了32种语言、650多种书籍。这与其说是世界文化呈现了东风压倒西风的趋势,不如说是东西文化的一种殊途同归——奥修本人就是个从弗洛伊德到老庄,从戈杰福到佛陀,从耶稣到泰戈尔无不涉猎的人。无独有偶,在美国和其他一些西方国家中,东方传统文化中的养生学随之再度兴盛起来,这次和十几年前热过一阵的瑜珈功或赤身裸体地回到自然运动又有所不同,理性选择的成分远远大于以往的直觉率性。原因很简单:在20世纪的尾声中,以现代和高科技为标志的辉煌一时的西方医学也走进了死胡同,由于工业文明的生活方式而致的各种现代文明病在它那里已无药可救,弗洛伊德也无言以对了。
信念疗法(faith healing)
加州太平洋医疗中心的伊丽莎白·塔格博士近几年招收了20多名“信念治疗员”,让他们每日沐浴熏香,为随机抽样的20名艾滋病患者中的10名祷告,以期比较出信念在治疗疾病过程中所可能起的作用。目前她尚未公布其结论,但她称效果“令人振奋”,并准备下一轮规模更大的实验。
倒退20年,没有哪个矜持自重的医生敢做这种看似异想天开的事。“信念疗法”这词虽然古已有之,但那一直是宗教领域内部的说法。西医在过去的100多年里一直对神秘主义避之唯恐不及,精神病学领域更是对此充满敌意。按弗洛伊德的说法,神秘主义无异是一种“原始的自恋癖”。自从19世纪西方医学确定了细菌与疾病之间的关联之后,对于西方人来说,把“信念”和“治愈”再纠缠在一起就无异于一个有点科学头脑的中国人津津乐道跳大神或打鸡血。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信念疗法目前在西方医学界虽然还远称不上主流,但它标示了西医在观念上的关键性转变:决定生命健康的可能,远不止血球和心电图。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考虑健康与精神状态之间的关联”,东弗吉尼亚医学院的老人病学专家杰弗瑞·莱温指出,许多美国医学院开始增设多种选择性疗法课程,其中包括“心灵护理”课(Caring for the Soul)。
医学观念的变化实际上折射的是社会的现状:病人要求诉诸更个人化的、更关乎自身精神状态的治疗方法。“不管在哪家医院,现在社会上60%至90%之多的问诊者的身体状况是与其心理压力和紧张的精神状态有关的”,哈佛医学院的身心医学研究专家赫伯特·本森说。西医在高科技的尖端领域越走越远,摘心换肾已如探囊取物,试管婴儿不说,让男人生孩子也可以不是笑话,而这一切与现实生活中的医疗需求其实是脱节的。目前真正困扰现代社会的普遍疾病,比如高血压、循环系统疾病、癌症、爱滋病、精神抑郁症,称得上是现代时疫,而这些反而让西医一筹莫展,传统西医的医药实践已无法给这些疾病提出救治的良方。
于是就有越来越多的病人寻求其它可能的救治方法(alternative therapy),美国近几年每年花在这方面的咨询费用竟达三四十亿美元,信仰疗法可说就是这样被大众文化烘托和吁请出来的,“时至今日医学对疾病的理解还仅仅停留在肉体上,这简直是一种耻辱”,大众这么说,并且众星捧月般地推出了一批“新时代医生”(New Age doctors),操起了藏医藏药,或是摆弄起了太极,也有专事黄教巫术甚至非洲巫毒(Voodoo)的,当然更不乏回到基督教的宗教冥想传统中寻找慰藉的,而迪帕克·乔普拉(Deepak Chopra)就是这其间脱颖而出的一个集东西方医学和养生学,进而是哲学思想之大成者。
好荚坞明星黛米·摩尔是乔普拉新开张的治疗中心的志愿咨询顾问
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河东
现年49岁的印度医生迪帕克·乔普拉原是个科班出身的西医内分泌学家,1970年来到美国行医时的抱负还只不过是要在西方现代化社会的医学界出人头地而已,但从小受东方文化熏陶的乔普拉很快就对他所身处的社会和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敏感起来:“我所做的就是一个接一个地接待病人,一张接一张地开药方,就像个有法律保护的药贩子。”继而他敏锐地认识到,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西医理论严重地忽视了身体的综合治理和长期调养观念,因此西医实际上是“滋生和助长了一种病态系统,甚至是营造了一个病态世界,自己成了这个世界的中心,就像蜘蛛在它织就的网上,等着他的患者就范”。于是,80年代初,他开始了他所称的精神的再发现的回归之旅,他回到印度,在那儿重新拾起了印度宗教中的冥想哲学。返回美国之后,他开起了医药公司,专门经营印度传统医学中的草药,同时开始推行他对生命和生命的救治的新观念。1993年,他将其思想经历总结在《身体无疆 心灵不朽》(Ageless Body,Timeless Mind)一书中出版,并在著名的脱口秀电视节目主持人奥普拉·温弗里的节目中抛头露面。结果这本书一夜之间就销出13万7千册,接着的9个月里稳居畅销书榜首。从那以后,乔普拉的畅销书一本接一本地出,迄今已售出了6百万册,在电脑网络上也有了“乔普拉网址”,有关乔普拉养生法的录相带更是随处可见。
乔普拉认为,生命看似有限,其实本非如此。我们的细胞不断再生,因此其趋势不该是老化的器官组织的堆积,而应该是一种不懈的生命生长。更进一步地说,在亚原子的层面上,我们的结构并不比我们所身处的空气更稠密,并且和我们的周遭是浑然不可分的。最后,既然量子物理学断言物质和能量之间是相互转化的,那么我们就绝非一个个的单个个体存在,而是一个无限普遍的能量场的当下表达(local expressions):“我们所有的人都与统辖整个宇宙的智慧模式息息相连。我们的身体是普遍实体的一部分,我们的心性是普遍心性的一个方面。”
因此,根据这一理论,乔普拉养生法的基础就是“倾听你的身体”,通过冥想和印度Ayurvedic养生实践,乔普拉许诺可以避免各类疾病,而更深一步的神秘主义实践活动还可以治愈疑难杂症。最终,据乔普拉的说法,我们可以抗拒衰老,快乐无虞地活上130岁的预期寿命。
乔普拉在美国的医学实践活动的成功在于他巧妙地将信念和治疗两件事揉和起来,把信念治疗法从宗教意义上超脱出来,注入世俗的内容,因此很容易被大众文化接收和采纳。乔普拉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常常有人自愿出来作“见证”说他的功法如何如何灵验,不少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就在他的指点调教下奇迹般的康复了,这些事例未必不可信,而疾病的治愈多大程度上归功于功法,多大程度上归功于患者对功法的信念,这本身就是个有意思的问题,可能乔普拉的要旨也就是提醒人们注意治疗和个人对治疗的信念之间的辩证关系。现在乔普拉的事业越做越大,又是著书立说又是巡回演讲,干脆医生也不当了,专事“精神导师”的角色。他的自愿咨询服务者中有一大批大众文化名人也是不足为奇的,其中就有称他为“宗师”(guru)的好莱坞名星黛米·摩尔、歌星乔治·哈里森、麦克·杰克逊等等。
东方西方一起亮
相形之下,中国人看奥修要比美国人看乔普拉的劲头从容、矜持得多。奥修讲的“坐禅”,乔普拉讲的“和谐”,这些对中国人来说原来就是会心的。中国人是最讲究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的,其实乔普拉的“信念疗法”,也没有超出中国人还丹复性的那种思路,奥修也一样,他讲坐禅、讲自性,虽然有在中国人面前班门弄斧之嫌,但他更贴近现实社会,所以中国人容易发出会心一笑。比如他讲直觉和本性,说:“依我所见,几乎每个人都在错误的位置上,一个能成为非常快乐的医生的人,却成了一名画家;而能成为一名非常快乐的画家的人,却是一名医生,似乎没有人正好在他的位置上”,因此他教的静心功就是领悟和观照本性,“因为所有的那些禁铟都存在于你的头脑中,幸好,它们无法到达你的本性中,它们无法污染你的本性,它们只能污染你的头脑。如果你走出头脑,你就会走出基督教、印度教、耆那教、佛教……而所有的各种各样的垃圾都将被废弃,你将就此结束这一切”,大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意思。而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的确明白无误地感到,面对当下的文明社会,面对它正在消蚀的自然,面对自己的生存状况,我们亟需某种顿悟。美国伊州某治疗艺术中心的负责人说:“我们正在走向东、西合璧,而这是从养生开始的”。 奥修乔普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