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动脉硬化症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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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守规则会被人瞧不起

在北京听到这样一个笑话。一个大陆留学生和一个香港小姐谈对象。有一天,两人过马路遇到红灯,那留学生紧跑了几步冲到马路对面,而香港小姐却停在了原地。绿灯亮了,香港小姐一过了马路就要和留学生吹。留学生大为惊讶,问为什么。香港小姐忧心忡忡道:“你这人不守法纪,跟着你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留学生回到北京,又找了一个北京姑娘。一天两人上街,又遇红灯。留学生记住了上次的教训,站在原地没敢动,可谁知人家姑娘蹭地一下冲过去了。等到那留学生顶着绿灯过了街,北京姑娘又把他给蹬了。留学生纳闷,忙问原因。那姑娘轻蔑地说:“瞧你这副瞻前顾后的德性,不像个男子汉,跟着你会有什么出息?”

我本人亲身体验了故事中那位留学生入乡随俗的过程。由于在美国养成的守法习惯,我骑车遇红灯总是老老实实地下车。有一次我停在一个有栏杆相隔的自行车道口,大概是车道太窄,挡住了后面的人,一个女高音的抗议声从身后传来:“喂,前面那位,你到底走不走啊?没警察。”

我回头一看,是个装束时髦的北京姑娘。我指了指红灯:“没警察,但是有红灯。”

“你是从海外来的还是怎么着,跟真的似的。”

“万一是真的呢?”我笑着说。

她撇了一下嘴,调侃道:“看你也不像,海外来的款爷都打的,哪有骑车的。”

遭此奚落真令人无地自容。我发现在北京这地方,遵守交通规则纯粹是作茧自缚,果然被人瞧不起。在这里,敢于不守交通规则几乎成为一种权力或名气的象征或者时髦。据说凡权势单位牌子的车子,常常可以在红灯下扬长而去;报纸上总不断某些演艺界的大腕因犯规与警察发生争执的报导,他们的车一旦被截住便豪迈地自报家门:我是×××,如里京、丰毅、时茂、佩斯、那英等星腕均演过此类街头小品。不难判断,报上登出来的只不过是他们走麦城的时候,这一招过去一定是常过五关频斩六将,屡试不爽。

有一次我和朋友开车去白洋淀,半路忽然发现警察密布。我们的车子被两个警察赶到了路边,莫名其妙等了20分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被赶到路边的车子越来越多,大家议论纷纷。半个小时以后,果然有一队黑色轿车由警车开道风驰电掣地开过去了。

在北京,还有一种人敢于视交通规则若草芥,就是公共汽车司机。我曾在一个十字路口看到精彩的镜头令人大开眼界:一辆公共汽车在拐弯时抢道,长车身挡住了路口,塞住了四面来的车。正在指挥交通的警察好不容易才将公共汽车引导出围,于是声色俱厉向司机发难,两人争执起来,越吵越凶。车上的乘客早就等急了,对着警察一个劲起哄,舆论对警察十分不利。那司机失道多助,气焰渐高,最后怒气冲冲地从车上跳下来,掏出驾驶执照往警察脸上一摔,道:“这破本子你拿去好了,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公共汽车司机是工作苦收入薄的行业,那司机巴不得被警察吊销执照乘机休息一段时间,反正基本工资是不会少发给他的。司机的侠胆豪气获得了乘客的热烈掌声,最后那警察在一片哄笑中抱头鼠窜。据说从此警察不再管公共汽车司机。这可真应了北京一句顺口溜: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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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车人是大爷

北京的主要马路比纽约宽,汽车数量大约还不到纽约的1/5,可是塞车的现象要比纽约严重得多。我开始始终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我发现关键的问题出在自行车上。北京高速公路和立交桥的设计要比西方都市复杂得多,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进行自行车的分流。于是一些高速路两边都要加自行车的专用边道,立交桥要多加一层自行车专用环道,即便如此仍避免不了自行车和汽车在出入口相交。最麻烦的问题还在于骑车的市民不守规则,不整治好那些自由散漫的骑车人,就没法解决北京市交通动脉硬化的顽症。

北京街头有两种景象是西方都市绝对看不到的。

景象之一:游泳比赛。几辆庞大的公共汽车在大面积的自行车群中缓慢地蠕动,司机使出浑身解数,发挥逼抢靠挪的高超技巧,争先恐后游出这自行车的沼泽。

景象之二:截流合龙。宽阔的车道穿过闹市区段时,就像长江进入三峡一样,车流两边排列着虎视眈眈的自行车及行人的夹墙。两边的人怒视着那些一个空隙也不让的汽车司机,一寸一寸地向中间坚定地移动,令人不由想起国歌中最悲壮的结尾:我们万众一心……前进,前进,前进进!夹墙越来越窄,车流也越来越缓慢,渐渐剩下只容一辆汽车通过的峡谷,最后一个勇敢分子终于果断地抓住了一个机会将自行车头插进两辆汽车之间,于是街道两边的人群兴高采烈地胜利会师,人流截断了车流,大堤合龙。

中国汽车司机的驾驶技术在世界上堪称一流。我在纽约开车技术算是相当好的了,可是到了中国却不敢开车上街,那些骑车的人简直无法无天,街道上布满陷阱,险象环生。有一次我乘出租车去中关村,在北京图书馆门口,一辆自行车突然从旁边横插出来,司机没有刹住车,一下把那辆自行车撞出去两丈多远。骑车人在地上滚了几下,最后卧在路边。周围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光盯在那人身上,空气顿时像凝固了一样,静得连钱币落地都会有声。过了几秒钟,只见那骑车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对着司机破口大骂道:“我操你个大爷。”周围凝固的空气突然间融化了,人们爆发出一阵哄笑。那司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只要你能爬起来,别说大爷,你操我祖宗我也认。”

法为什么不责众

记得8年代之前,警察管制自行车是相当严的,后座载人,闯红灯,非法拐弯等都要罚款。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罚自行车了。警察连管汽车都忙不过来了,根本顾不上自行车。另外自行车罚款高低两难,罚少了骑车人不怕,下次照犯不误,警察也没有积极性;罚多了,骑车人就干脆不要车了,你总不能把罚款定得比车子本身价格还高吧?到最后就演变成这种法不责众的局面。

我有一次去天津,在一个路口发现了一个天才的警察。他整治自行车颇有高招,犯规者被罚持一面小红旗在路中维持秩序,直到抓到下一个违规者把小红旗传给他才可以走。每一个被罚的人都急于抓住下一个替身,所以执法极认真严厉。这个警察简直是个政治家的胚子,利用群众斗群众,大见成效。他每天只要抓住第一个违规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既轻松自在,又秩序井然。

最近北京的交警都在学济南交警的指挥动作,我觉得他们也不妨学一下天津那个警察的治人之道。在法不责众的局面下,除了实行群众专政,别无出路。 自行车北京交通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