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歌舞包装下的爱情乡愁
作者:马戎戎(文 / 马戎戎)
《如果·爱》打出的宣传口号甚是响亮:“中国35年来首部商业歌舞大片。”这个35年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从哪一部电影开始算的。西方记者则使用了他们一贯喜爱的政治纪年,威尼斯电影节上,他们说,这是中国“文革”后第一部歌舞片——显然,说这话的人,并不知道田壮壮在1988年完成过一部《摇滚青年》。
《如果·爱》是一部典型的戏中戏:张学友扮演的导演聂文开拍一部歌舞片新戏,电影女主角孙纳(周迅)是他的女友;然而男主角林见东(金城武)90年代在北京做“北漂”的时候跟同为“北漂”的孙纳曾经相爱,而孙纳为了出人头地抛弃了他。如今昔日北漂已经成为大明星,昔日情怨却始终无法忘却;三人在戏内戏外,展开真真假假的纠葛……作为剧情推进的重要线索,也作为男女主人公心理活动的外化,全剧中共有10段重头歌舞,操刀者是为《名利场》等好莱坞影片担任过歌舞创作的宝莱坞歌舞创作人Faran Khan。
《如果·爱》其实算不上一部有强烈风格和明确想法的歌舞片,《红磨坊》式的好莱坞痕迹甚为明显:露出大腿的妖娆旗袍女子、马戏团的诡异风情、旧上海的繁华风光等等元素无一不少,音乐旋律也不断给人似曾相识的感觉。站在类型电影的角度,《如果·爱》至多达到了20世纪60年代香港邵氏公司出品、林黛主演的《千娇百媚》的高度。《千娇百媚》是第一部使用伊斯曼彩色宽银幕胶片的华语电影,其视觉效果当年曾在东南亚华人中引起轰动效应,获同届亚洲影展最佳美术指导、最佳音乐、最佳剪辑及最佳录音等五项大奖,并在第一届金马奖获得最佳导演及最佳音乐两项大奖项,至今被认为是华语电影最出色的歌舞片。但这部影片的剧情结构和舞蹈场面其实完全是在模仿《歌舞大王齐格飞》等好莱坞经典歌舞片。事实上,由于中国一向缺乏百老汇音乐舞台剧的传统,要求一部电影从歌舞片的角度推陈出新未免过于苛求——在《如果·爱》的歌舞问题上纠缠会是一件甚为无稽的事情,因为其商业诉求实在太过明显:“中国首部商业歌舞大片”的宣传口径的背后隐约浮现着《红磨坊》在中国电影市场的成功、《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在台湾的既叫好又叫座以及《艳光四射歌舞团》在2004年台湾电影金马奖上的成功和《天边一朵云》的柏林突围。
陈可辛在采访中说得很坦诚:“如果我再拍电影,尤其是在大陆拍电影,我只想保证人们会到电影院去看我的电影。我所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我不做特效,不拍武打镜头,那我该如何保证观众们会回到电影院去看我的电影。”
《如果·爱》的真正精华之处,是北京。完全不同于鲍德熹镜头下上海的虚幻和华丽,杜可风掌镜下的北京总是在冬天。只有雪中的工业荒屋、寂寥的冬日冰河、破旧零乱的地下室,但所有这些都传达出了一种感觉:“漂泊。”为了洗一个热水澡,老孙跟着林见东回家;为了吃一口热饭,林见东和老孙住在了一起。那些在北京生活和奋斗过的年轻人都无疑会被这些熟悉的场景唤起复杂的情感。孙纳被老外抛弃后,仰面躺在结冰的河面上,凄厉的红衣服反衬出年轻人走投无路的绝望。这个镜头的灵感似乎来自两年前的一部美国电影《无瑕心灵的永恒阳光》,那是一部关于爱情、记忆和遗忘的电影:一对情侣决定彼此把对方从自己的记忆里删除掉,尽管他们还记得,两个人躺在冰河上看星星是彼此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这同样是《如果·爱》的主题,孙纳代表着“忘”、林见东代表着“记”。孙纳拒绝写回忆录,义无反顾一路向前,林见东却总是无法从回忆中逃离,总是不断地试图唤醒孙纳对北京、对爱情的记忆;他甚至花钱买下当年的地下室,将之保持原样。就这样,对爱情的“忘”和“记”被巧妙地和对北京的“忘”还是“记”浑然一体,对爱情的探讨就此蒙上了一层“乡愁”的色彩。事实上,北京之于《如果·爱》,正如香港之于《甜蜜蜜》。1985年,大陆青年黎小军从内地来到香港发展;1995年,在纽约街头,邓丽君去世的新闻,让他和李翘终于相遇。1995年,香港青年林见东从香港来到北京学习电影,彼时孙纳正在三里屯模仿梅艳芳;2005年,林见东和孙纳在上海相遇,他试图用梅艳芳的歌曲唤起她的回忆。当年,陈可辛曾对媒体说:“你知道,香港从来不是华人的终点站。几百年来,华人一直在跑来跑去,香港永远是他们的一个码头,一个中转站,而不是停靠的港湾。从前如是,现在亦如是。”■
导演陈可辛:“我想带动观众的好奇心”
三联生活周刊:2003年,很多公司和机构都在筹备拍摄歌舞片,其中包括文硕的《爱我就给我跳支舞》,当时甚至已经要请李玟出演;还有两位印度宝莱坞的导演也想在中国拍歌舞片。当时《如果·爱》的投资人安德鲁·摩根说:“我们相信中国观众一定有这个需要。”你觉得歌舞片在中国会成为另外一种小众电影么?
陈可辛:我肯定不希望它成为小众,而希望它大众。你看歌舞片最厉害的时候,欧洲也好,美国也好,都是在一种比较战乱的时候,那个时候人们更加需要一些华丽、比较有梦想的东西,所以就有了歌舞片的发生。但其实歌舞剧实在很难拍,成本很难控制。从前的世界没有现在那么发达,很多事情我们想象空间很大,观众可以很盲目地去相信你给他做成的那个梦幻世界。但是现在大家有什么没有见过呢?我们生活里面什么都见过了,整体就是说人越来越现实,越来越难骗。
三联生活周刊:那你怎么来应对现在的观众?
陈可辛:其实难骗不是一个优点,而是一个缺点,我觉得有时候人比较容易受骗,可能还会更天真,可能更快乐,现代的人已经没有了那种感觉。但观众肯定是还有这个需要,只是不会像以前那样很容易就接受了。
三联生活周刊:那你自己怎样来定义这部电影的类型?
陈可辛:在我看来,这还是部爱情片,事实上这不是一部传统的歌舞片,基本上歌舞只有30%左右。
其实我对歌舞片也不是太相信。我觉得戏里面的主角不能无缘无故开始唱歌,这其实违反了传统歌舞片的原则,传统歌舞片是什么都可以的。所以我把歌舞放在一个很合理的地方,戏里面的,戏中戏,他们在排戏的时候,演戏的时候唱歌,用歌舞那个部分把情绪再炒高,观众不会觉得很奇怪,这是我的一个考虑。我觉得如果说这部片子是歌舞片,观众对这个戏的好奇心会带起来,无论这种好奇是好的还是坏的,他们都会来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