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顺差之谜
作者:邢海洋(文 / 邢海洋)
商务部发布报告,我国今年的贸易顺差将史无前例地达到1000亿美元。1000亿美元,不是币值问题,因为人民币多年来都是这个定价水平,8月份还有一点升值,大额顺差只是今年才出现;1000亿美元,也不是出口突然加速,几年来出口一贯制,每年都30%以上的增长速度,基本是固定的加速度。造成如此大顺差的原因是进口的加速度降低,进口跟不上出口。
进口跟不上出口,可以理解为汇率问题,可以解释为外国的商品贵,我们的商品便宜,尤其3年来人民币跟着美元一路贬值,以人民币购买舶来品显得不合算。但一两年前进口增速却是不减的,去年,进口增速同比增长36%,增速甚至超过出口,那时石油、矿产等初级产品进口增长显著,特别是石油进口,2004年增速高达35%。但和今年比,石油对进口的影响就是小巫见大巫,今年,仅原油一项,我国就要多花100多亿美元。但原材料上多支出,并不能挡住进口减速。我国进口的大宗货物,除了工业原材料,主要集中在技术、装备等战略物资上。问题似乎也正出在这里,比如前7个月水泥熟料进口同比下降73.2%;上半年,纺织机械进口同比下降40.4%;1〜8月,钢材净进口数量进一步由2004年同期的1177万吨骤减为306万吨。
进口商品按最终用途分为两种,一种用于企业投资,一种用于居民消费。对进口增长减速,以投资的视点解释自是轻车熟路:宏观调控,钢材水泥电解铝的进口以及相关设备进口自然骤减;新一轮基础建设周期进入尾声,建材装修材料的进口也相应减少,并且,处于建设末期的项目已经有了外国的关键技术设备,余下的便可以自给自足了;更难能可贵的是,一轮投资过后,新工厂开工,形成了替代进口的能力,钢材、汽车、电子产品等多种机电产品有了国产替代品。这样的一个表象,显示的是我们的“进口替代”战略的成功,更是节约国家外汇办大事的成果,又宣示了宏观调控政策的胜利。1000亿美元的外汇,要是放在两年前,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可惜,现在的外汇已经7000亿美元了。
进口商品的另一个用途是消费。这部分,解释进口的麻烦颇为无力,只有一个理由可作为解释:2002年来,我国按入世承诺逐年调减进口关税,受此影响,进口在2003年和2004年分别创下了40%和36%的高增长。2005年起,货物贸易的减让承诺基本履行完毕,市场开放对进口的刺激作用较前几年明显减弱。国际市场上,航空器、成套设备、交通运输设备等投资设备是我国典型进口商品,在国际市场上都呼风唤雨,而纺织品、汽车和电子产品等地位并不重要,汽车算得上价值颇高的产品了,我国去年整车进口额是54亿美元,只是和一次性采购波音公司的飞机的合同金额相当。消费类产品的弱势可见一斑。
今年进口和出口的不匹配,的确有着今年特定经济条件下的原因。但放在长期的出口赚汇和出口替代政策下,却似乎不可避免。为鼓励出口,政府对出口企业给予税收减免,5年来已经使政府欠退税总额达到3000亿元。这还只是表面的原因,深层的,则是国内居民消费的疲弱,经济增长的一大半动力全被冀望在投资上,而投资的方向又是出口。凭借价格优势推动出口,却不能靠巨大的国内市场带动消费,最终不仅内需不济,甚至外需也不振,出口和进口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出口的是消费类产品,进口的是投资类产品。一个小国家,或许还可以靠在世界产业分工中扮演特定角色做到出口进口两不相干,但一个大国,近千亿美元的顺差却是难以避人耳目的。
投资型社会向消费型社会转型是所有经济起飞国家共同走过的道路。上世纪90年代的韩国、我国的台湾,储蓄率都高到35%以上,新加坡由于特殊的住房制度,政府强制储蓄,储蓄率更高达50%,居民存款储蓄而不消费是经济起飞国家共有的特征,印尼、马来西亚和泰国的储蓄率也高达36%、37%。居民的储蓄被企业用来投资,为经济起飞添加了“燃料”。高储蓄的原因,归根结底是消费习惯中的“第一代效应”。曾有经济学家用统计数字证明,人们的消费习惯在他一生中相当稳定,而这个消费习惯是在他青年时期就形成的。经济起飞国家里的第一代人成长于匮乏时期,贫穷的背景使之很可能终身保持节俭的消费习惯,即使收入水平有了显著提高之后,他们仍然满足于俭朴的生活,愿意维持原来的消费习惯,这些人的储蓄率必然比较高。到了第二代,消费社会成长起来的一代,社会的消费习性才能彻底改善。
从投资型社会到消费型社会,我们进口的转型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进口的产品也不可能一朝转为消费。调整汇率显然不是治本的方法,从提高社会保障开始,一点一滴地提振消费才是根本。■ 顺差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