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逊的黑或白

（文 / 郭娜）

比好莱坞更戏剧化敲诈情景剧

加州时间2005年6月13日15:00，圣芭芭拉县法院一间局促的审判室里，为了给8女、4男的杰克逊案陪审团拍张合影，扛着摄像机的摄像记者和举着采访记的文字记者们不得不手忙脚乱地集体后撤。一片咔嚓咔嚓的轰炸声中，每一只高举起相机的手臂交错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墙外，没人看得到陪审团脸上的表情。

1个亚裔、2个西班牙裔、8位父母、6个杰克逊Fans，这12个匿名男女经过7天闭门辩论，刚刚代表约1万名圣芭芭拉人做出决定，本世纪最伟大的流行乐手、舞蹈家不能被判20年监禁，因为陪审团无法排除合理的怀疑（Beyond reasonable doubts）。

Reasonable doubts，当天英美媒体报道审判结果的惟一关键词。招待会上，10号陪审员，一位45岁的母亲指出了陪审团最大的合理怀疑:“按常理，一个什么样的母亲会随便让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同睡？我想这是所有母亲都会小心避免的问题。”

宝莲·科克孜（Pauline Coccoz），业余爱好是烹饪，听着杰克逊的音乐长大，认为他是个很棒的艺人。尽管法官要求媒体保持陪审员匿名，还是有好事者挖出了10号的个人状况。这位西班牙裔超市工人有一个26岁的孩子和两个14岁以上的未成年孩子，丈夫曾因酒后驾车被捕。她和其他陪审团成员一再提到，全案的焦点集中于原告一家的可信度，特别是那位母亲。

( 加文·阿维佐 )

珍妮·杰克逊，15岁原告加文·阿维佐的母亲，本名珍妮·阿维佐，嫁给预备役少校杰·杰克逊后，不幸产生了这个巧合，法庭上被老练的辩护律师梅瑟若证明谎话连篇、贪得无厌:把前夫的家庭暴力说成商场保安虐待，并诈取15万美金赔偿;骗取社会福利;在超市做“防盗员”，却被指控监守自盗;声称被杰克逊绑架至庄园，却在绑架期3次出入;在2000年8月儿子被介绍给杰克逊前，便拜访过1993年杰克逊娈童案的民事律师，了解当时如何争取到2000万美元的和解条件;她甚至还因涉嫌虐待自己的孩子而被调查，也就是本案原告。

CBS法律顾问安德鲁·科恩说:“对原告母亲的质询是人们有生以来看到的最肮脏、最吵闹、最戏剧化的盘诘，斗牛犬一样的辩护律师和疯子一样的证人在这宗刑事案件的关键事实上对攻，简直就不像是真实的。如果你是在电视上或电台上看到或听到这场盘诘的话，你会发誓说这是好莱坞制作过度的作品。”这位爆炸头披散过肩的母亲如此符合一个敲诈者的形象，以至于79岁的陪审员伊莲娜·克鲁克（Eleanor Crook）在记者招待会上念念不忘地说:“我受不了她在法庭上对我打响指。”这位寡居的老太太是个电影迷，一直被外界认为最可能倾向于杰克逊。陪审团主席、63岁的高中退休教导主任也表示赞同:“这女人让我觉得自己作为西班牙裔根本不懂美国那套。”

比猥亵更显而易见的是贪婪

托马斯·梅瑟若，满头银发，穿双排扣深色西装，杰克逊主辩护律师。哈佛法学院毕业，之前因代理好莱坞影星罗伯特·布莱克（Robert Blake）杀妻案出名，此案被誉为辛普森案第二，同样发生在加州，同样被告获胜。6月14日，梅瑟若被本该出现在法庭上作证的拉里·金请进节目，后者这样介绍这位新星:“生于西点军校。父亲是陆军上校，经营着美国最成功的一家餐厅，在纽约极负盛名。托马斯，业余拳击手。每年为南部死刑犯免费代理，免费援助卫理公会。”本案总结陈词中，梅瑟若说:“先生们女士们，检方希望我们辩方把焦点只集中于原告母亲，这就是他们的美梦……但我想要让你们确定，那并不是我们的攻击方向。”势不可挡的梅瑟若几乎把每个重要证人驳得体无完肤。

布兰卡·弗兰西亚（Blanca Francia），杰克逊前女佣，1993年杰克逊娈童案受害者之一杰森·弗兰西亚（Jason Francia）的母亲，4月5日出庭证实见过杰克逊在梦幻庄园和男孩一边洗澡一边说笑，他们的内裤则在浴室外面的地板上。有一次发现她的儿子坐在杰克逊的腿上并要把他推开。另一次，她发现他们两个一起躺在一个睡袋里，她命令儿子出来，他拒绝了。但在辩方突袭下，她承认了曾卖过一张儿子与杰克逊的照片及相关故事给小报节目“Hard Copy”;同时承认她从杰克逊家里偷过手表之类的东西;承认和国税局有过麻烦;承认欠了当地许多商店不少钱;承认在没有被允许的情况下偷看同事的钱包等等。

克里斯·卡特（Chris Carter），杰克逊前保镖。原定2005年3月23日出庭，证明孩子睡在杰克逊床上，以及杰克逊给孩子喝酒。但巧合的是，当天，他在拉斯维加斯因为盗窃、抢劫和一级绑架罪（均携带致命武器）而被警方逮捕，送进了监狱候审。

飞利浦·勒马克（Phillip LeMarque），梦幻乐园前厨师。2005年4月8日作证说，1991年，他见过杰克逊“不正当地触摸”当时约11岁的麦考利·金。“事件发生在大约凌晨3点，我被召唤去送炸薯条。杰克逊当时把金抱起来，一只手搂着这个男孩的腰，另一只手伸进他的短裤，直至胯部。”LeMarque作证前，辩方曾经拿出证据指出他从1997年到最近一直经营一个成人色情网站，想以此来质疑他的信誉度并取消他作证的资格，但未成功。辩方还证明他曾经想把杰克逊先生的故事卖给小报，并通过一个中介人要价50万。但法官罗德尼（Rodney Melville）裁定此项证据不予采纳，因为与此有关的事情是发生在LeMarque要作证的事情几年以后。

凯森·阿布德（Kassim Abdool），杰克逊前雇员。2005年4月25日，说他看见过杰克逊和1993案件的男童乔迪·钱德勒（Jordy Chandler）洗澡后离开浴区，游泳衣都脱在地上。他还看见杰克逊背着这个男童离开，杰克逊只围着毛巾，而男童穿着浴衣。Abdool还说自己遭到过杰克逊雇员的威胁。他说看过杰克逊热情亲吻拥抱Jordy Chandler，就像“父亲对待儿子那样”。Abdool曾起诉过杰克逊不正当解雇雇员，但最终败诉，并被法庭勒令赔偿杰克逊100万美元。在辩方的盘诘下，Abdool说他为了有钱打官司，参与了把自己的故事卖给小报的行为。

最被媒体期待的证人Stan Katz，是比佛利山庄执业的心理医生。他曾私下对调查人员说:“杰克逊只是一个像10岁孩子的人。你知道，他会做一些10岁孩子和小伙伴们一起干的事情。他们会手淫、看电影、喝酒。你知道的。他根本不是什么恋童癖。他真的只是一个心理年龄退化在10岁左右的人。”Katz是第一位就本案有关问题与指控男孩交谈的心理医生，也是他向警方提出有关性侵犯指控。但该医生被挖出与美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一桩猥亵儿童案件有牵连。Katz医生所在的组织，儿童国际协会，当时坚持他们已经发现了曼哈顿湾的McMartin幼儿园内发生的猥亵行为和邪恶仪式。他们在采访了400名当时以及曾经在那里上过学的学生后发现他们中竟有369人都曾遭到过性侵犯，包括:被引诱到地道，被逼做一些怪异的敬拜恶魔的仪式，比如挖掘棺材，在洗车场被强奸还被录像以满足那些成年性侵犯者的某些淫秽目的。但后来证实，调查初期儿童们都否认不正常的问题存在，而后调查者们便开始诱导这些孩子，孩子们被一遍又一遍地问及他们有没有参加过某种“游戏”，或是他们的老师有没有碰过他们。如果他们否认的话，调查者就会骂他们“笨”。如果他们给肯定的回答，调查者便会夸他们“聪明”。结果所有被告当场无罪释放。

如此之多的问题证人，没有性侵犯场面的物证，没有DNA证据，自称受害者的是未成年的孩子，没有人亲眼看到犯罪行为。记者招待会上，1号陪审员62岁的土木工程师雷蒙德·霍特曼（Raymond Hultman）说:“我认为杰克逊至少猥亵了两个男孩，但并非原告。但作为陪审员，我们面临的挑战是不让自己的想法影响到被证据证实的实情。结案时，我们必须权衡证据和疑点。只要还存在着任何对证人合理的怀疑，我们便不能判被告有罪。”

谁是弱势？

2005年6月13日14时，杰克逊被当庭宣布无罪后，《纽约时报》在报道中提到了辛普森案。1994年，同样是6月13日，0时09分，洛杉矶警方赶到现场发现了辛普森被谋杀的妻子。

在专著《最好的辩护》中，辛普森案的辩护律师德萧维奇指出了美国司法的13个关键性游戏规则:“规则一: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刑事被告是有罪的。规则二:所有的辩护律师、检察官和法官了解并且相信规则一。”

但德萧维奇毫无愧意地解释道:“在我们的诉讼制度里，所有的参与者，包括刑事被告、辩护律师、检察官、警察和法官，都在寻求他们自己和职业利益的最大化。虽然在这个体系中似乎没有人对正义感兴趣，但讽刺的是，最终的结果却正好是一种粗糙的司法正义——宁可放过十个有罪的人，也不能误判一个无辜者。”所谓排除一切合理的疑点才能定罪，含义即在此。

但并非没有律师质疑杰克逊案疑点的“合理性”。玛莎·克拉克（Marcia Clark），辛普森案败诉的检察官指出:“当巨星成为被告，对于证据的要求就会一高再高。所谓排除合理的疑点定罪，就会变成排除一切疑点定罪。”专栏律师安德鲁（Andrew vachss）在《纽约时报》上撰文指出:“这个案子开创了一个新的判例，我们不仅需要无罪的原告，也需要不以金钱为目的的起诉动机。”这位律师甚至提出:“陪审团只听了控方的证词，甚至根本没听辩方的证词。如果控方只让原告出庭，而不让原告的母亲出庭，结果就会不同。”

对此，圣芭芭拉高级地方检察官劳恩·佐南（Ron Zonen）说:“我们接手这个案子时就知道会遇上很大困难和问题。原告是个问题家庭的13岁男童，他要对一位超级巨星提出控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根据家庭状况保护那些孩子，我们面对的多数受害者都来自问题家庭。那也是他们容易受伤害的原因。”

结案后，检察官汤姆·斯奈顿（Tom Sneddon）在MSNBC采访中透露，裁决后，15岁的原告很失望，“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陪审团不相信他的话。对此他无法理解，情绪十分低落。我得让他抬起头来打起精神，告诉他，他是个勇敢的男子汉，而且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尽管陪审员一再声称他们对原告和名流一视同仁，但原告遭到的诚信质疑并没有在麦考利·金身上奏效。有评论认为，好莱坞表演经验帮助麦考利·金面对检方暴风骤雨般的盘诘镇定自若。他承认，在去百慕大群岛的旅行中杰克逊送过他一只昂贵的劳力士手表。但同时表示:“我不是一个穷人，也不会觉得这有多惊奇。”当被检方问到是否可能在其睡着的时候被杰克逊侵犯，麦考利·金回答说:“就我所知，这从未发生，我认为不可能。”

6月14日，盖洛普的通宵民意调查显示，48%的美国人不同意杰克逊获得无罪判决，同时只有34%的人同意。62%的人认为杰克逊的名气是宣判结果无罪的主因。也有人将此归罪于地方检察官Tom Senddon的刚愎自用。这位在当地人称“疯狗”的权威人物，花了上百万美元搜寻证据:拍过杰克逊的下身裸照、拆了杰克逊的床寻找原告DNA、出动70名警察搜查梦幻乐园，但却忽略了原告母亲的可信性。

当记者问道:“这个案子里，你认为被告的母亲比杰克逊罪责更大吗？”

“我愿意发表自己的看法，但不是现在。”10号陪审员宝莲·科克孜说。■

（感谢张锐和迈克尔·杰克逊中华传媒网对本文提供的支持。） 法律杰克逊安德鲁·杰克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