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摇摆的正义天平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贝)
律师们都是实利主义者,他们是行动者而不是思想家,因而刑事律师们所从事的职业不会激发他们去写书。英国律师萨德卡特·卡德里(Sadakat Kadri)最近打破了这一传统,写了一部通俗的西方审判史——《审判:从苏格拉底到辛普森的历史》,全面且深入地追寻了西方刑事审判传统的发展过程,从其古代雅典的起源、挪威人的神话,到中世纪、跟极权主义狭路相逢惨遭削弱的20世纪,一直写到审判备受瞩目、被媒体盯牢的21世纪。
审判是慢慢揭示真相的过程,同时显露出一些人不名誉的生活。它还是互相辩驳的过程,旁观者对陷入麻烦的人表现自己的同情和关心。更重要的是,审判制度的公正性是文明程度的标志。在引言中卡德里说,他将省却访谈和对实际审判过程的观察,也没有概述和编年顺序,就是通过审判史上的奇闻逸事来理解历史和现实。
历史表明,依据目击证人的证词或者其他证据,由不偏不倚的法官或者陪审团加以裁决是一种直到20世纪人类才有的观念。曾经,人们对公正的激情和惩罚恶行的愿望太过强烈,以至于公牛、甲虫经常会被起诉、审判和惩罚。不仅黄鼠狼和老鼠会面临复杂的审判,甚至连异教徒和自杀者、兽奸者的死尸也会在被戴上手铐、指派辩护律师之后加以审判。直到1499年,还有一位在监狱内上吊自杀的妇人被拖到绞刑架下再一次被绞死。
中世纪的神判假定,上帝一定在注视着审判过程,会对调查给出一些指示。神判的一个良性变种流行于盎格鲁—撒克逊人中,要求嫌疑犯在发誓说自己是清白的同时吞咽一大块面包和奶酪而不会噎住。神判比较恶毒的变种是,将嫌疑犯捆住胳膊扔到河里,看是沉是浮,浮在水面上的将被宣判有罪,那些幸运地沉了下去的人将被认为是无辜的——但往往都是在他们丧生之后。
直到神学家意识到让上帝去注视每一场审判太过琐碎零星之后,神判才渐渐式微。这同时,也是因为,启蒙运动让人们相信,法庭能够阻止犯罪,强化共同体的道德,不需要让人去遵守自然法。法律从天上降到了地上,追查、宣判的权力也落到了世俗统治者的手里。到15世纪,在欧洲大陆已经不再依照教会的法律来进行审判。在英国,国王将权力很大程度上通过陪审团委派给了人民。
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强力推行司法上的平等主义,他们改革了司法制度,法庭向公众开放,确保被告自我辩护的权利,公民也能参与审判过程,这就是接下来的一个世纪内欧洲广泛流行的陪审团制度的肇始。
卡德里搜罗了很多审判史上的逸事,但他也有一个集中的主题:刑事审判不仅仅是解开真相,辨别无辜和有罪,它还是公众在相宜的场面和环境下向罪行以及被高涨的公众情绪认为是罪行的行为表明态度、重申道德观念的一种方式。不管审判制度有多复杂,像在英国和美国那样,有着精心制定的程序规则和细致的审核、平衡措施,被告还是会因为他的身份而不是控告他的证据而受到公众的怒火的侵害。被告会因为是宣判者的共同体之外的人而被量以重刑,当受害者是外人的时候,真凶则会逍遥法外。因而那些执著、无畏地坚持正义的人显得更加可敬。几位勇敢的陪审团成员因为拒绝宣告在大街上为“非法的议会”祈祷的新教徒佩恩有罪,而在没有食物和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被关了好多天。这群英勇的陪审团成员被后人刻了石刻雕像。
伟大的爱德华·马歇尔·霍尔在讲完辩护词之后,总会水平伸开双臂,好像它们就是“正义的天平”。接着他会邀请陪审团将“生死攸关然而很小的重量,无罪的假定”置于一侧,他另一侧的胳膊会因为无罪的宣判而坚定地垂下去。一位无动于衷的法官说,看到爱德华先生摆出“正义的天平”的时候他总是很高兴,因为那意味着他的发言进入了尾声。
作者卡德里虽然承认非理性依然肆虐于陪审团制度中,但他确信,“拿有生命的、活生生的被告当回事的冲动有着不可取代的魅力,因为道德传统认为:个人可以自由选择;坏的事情之所以发生了是因为有始作俑者;道德秩序是能够恢复的”。 摇摆天平法律正义陪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