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阳照在皇家宫殿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张耀工作室)
早上,在巴黎的太阳下醒来
早上醒来,窗外是玛德莲娜广场。
下面的街上没有人大声说话,汽车也是不按喇叭的,老头子穿着笔挺的羊毛外套,手里的拐杖可能是“Old England”买来的。
他去的方向是玛德莲娜广场的“Hediard”美食店,那里的每一根芦笋都摆放在最精致的光线里,个个颜色好看。不好看的东西在第八区,特别在玛德莲娜广场周围,是没人会喜欢的。
广场26号的Fouchon公司有几十种鹅肝酱、几百种奶酪和上百年的红酒,这样的供应只能靠蔑视大众的价格和门口的停车夫来平衡。玛德莲娜广场是违背一切巴黎民主原则的,但它又是非常巴黎的。没有Fauchon,千分之五的巴黎人会活得不太开心,还有千分之一百九十五的巴黎人会觉得失去一点目标,另外的大部分巴黎人可能很无所谓,他们一辈子也不来Fauchon,他们在自己区里有习惯的美食小铺。
其实,还有更好的早餐地点——穿过广场去国王街16号的Ladur e。喝伯爵红茶、吃牛角面包,在巴黎这样吃早餐的人很多,但能在Ladur e早餐的人很少。Ladur e一共只有几十个座位,而且9点以后才开门。这里的店堂漂亮无比,而且有全城最好的牛角面包(这句话有人会不服的,这是在巴黎可以争论一辈子的题目),至于服务态度则是另一回事。
这家店最有看头的是一上一下,上面是极为华丽的金色天花板,下面是彩色而厚重的地毯;小桌子是灰黑色的大理石,茶具和咖啡壶全是沉甸甸的银制品,招待端上来的伯爵茶,一看那金红晶莹的茶色就知道是极品。这种1784年Earl Grey II伯爵调制出来的珍贵红茶,配方的原底是他从中国福建弄到的,配上了斯里兰卡的高山红茶加上天然的佛手柑油,一下风靡了英国和欧洲的上流社会。而Ladurée的牛角面包更绝,酥松得几乎一碰就全碎了,吃到嘴里能感觉到一层层的响脆。
难怪,巴黎人觉得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咖啡店,一个好面包房,还有一个市场,那就是人生的大幸福。
PM2:00 左岸
L’Hotel地毯的颜色非常好看。
走在塞纳河的国王桥上,天上来了一阵云,但河边的房子很亮。穿过波拿巴小街,在巴黎艺术学院的对门左转弯,来到了“Rue des Beaux-Arts”小街。街上的13号就是这家莫名其妙的、很奇怪的、隐藏很深的著名旅馆。著名是因为大作家奥斯卡·王尔德当年就死在这家旅店里,1900年,此地还是一家落魄的小旅馆,奥斯卡·王尔德临终也身无分文。后来旅馆被重新设计翻造了,打造成了巴黎最隐秘华丽的高档旅馆。
名字是最简单的法语:L’Hotel。
门口是很窄的,小巧玲珑,厅堂很深,先是一个带天井的楼梯厅,然后穿过很多地方,最后是一个玻璃天顶的沙龙,红色的、绿色的丝绒靠椅,头顶上的天空就这样一阵乌云一阵灿烂地跑过去,像是移动的电影场景。这里面也可以吃午饭,25欧元一套,很美味的创意餐。这是巴黎的时髦,有点才气的厨师都在忙创意菜,不一定是好吃的,但要有话题性,这是在茫茫如海的巴黎美食界冒出头的惟一机会。
出来的时候,再看了一眼那个老楼梯厅,光线正从天井里洒落进来,那一圈圈盘旋上去的扶梯着实绚丽非凡,充满了舞台感,难怪有些好莱坞明星深深迷恋此地。奥斯卡·王尔德当年也是喜欢演戏感,对他来说吃饭也好、喝酒也好,生活就是一出魔幻戏,甚至他的衣服永远都是请舞台服装师设计的,胸袋里总是插一朵百合花或者太阳花。
Place Sulpice,10年前还是一个绿阴幽静的地方,260年前诗人海涅在这个广场上谈情说爱,迷恋上一个卖鞋子的巴黎女孩,后来在这里的教堂里举行了婚礼。
而今Sulpice广场人潮如涌,追根究源是伊夫·圣罗兰老先生的一步走错,当初把左岸的法文“La Rive Gauche”拿来做了自己的品牌,也怪他的人文底子太甚,结果被一帮后起之辈群起效仿。整个左岸沦陷到此,他老先生倒好,拱手把品牌卖给了大集团,自己上电视跟一众美男美女拥抱告别,跟全世界弄不清楚的时装界说了拜拜,去当退隐的高人了。
大写着他名字的男装店、女装店,现在仍然把持着这广场的一半天空,各占一个街面,别的人只能弄到一个小小开间。巨大的橱窗里全黑色,一道灯光下来,独独一只金色的高跟鞋,那鞋带无限优美地微微一弯,让人心驰神往。
PM4:00 太阳照在Palais Royal
18世纪的时候,路易十六对他的兄弟、奥尔兰大公爵路易·菲力浦说:“好兄弟,你要去做生意开店铺,我们只能在星期天见面了。”
大公爵要去开店的地方,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皇家宫殿(Palais Royal)。这个皇宫不是罗浮宫,而是在它的北面一片广大的柱廊庭院,外部全是封闭形的高大建筑,只有南北两个小门可以进入,外人经常看不见这个内院广场。这是巴黎市中心最含蓄悠然的大庭院,有花园、沙土广场、很多喷泉流水和剪成几何形状树木的长林阴道。这般宁静之下,很难想象200年前此地竟是巴黎城最声色放荡、最刺激的地点。
那时的国王兄弟之所以来开店,是因为在大革命后刚刚复辟上台,财库空空,国王急需新的收入弥补宫廷开支,就想到了自己善于玩乐的兄弟,还有罗浮宫北面这一片以前留下的旧广场和宫殿。这地盘更早也是王室的,却写着红衣大主教黎世留的名字。那时皇家做的生意,都是别人不能公开做的。比如赌场,还有声色犬马的生意。
看着今天古典可意的拱廊,以前是一家家放浪的俱乐部,供人私通的沙龙、高档妓院,还有酒吧、赌馆、深夜不关门的可疑咖啡馆。在走廊里走动着一些穿了半透明纱裙的绝色女人,很昂贵地贩卖着她们的“情人”身份。在花园当中搭着蓝白色的帐篷,里面供应着烈酒,还有美丽的裸体修女出场。在今天177号的画廊里,当年的女杀手Charlotte Corday穿了黑白相间的长袍,买了一把极锋利的刀。她就是用这把著名的刀,将大革命三巨头之一的马拉刺死在他的浴缸里。当时的这片皇家娱乐场,不允许任何一个警察踏进广场,所以秘密的共和党人都混在赌徒、嫖客和各种玩家当中,变成了最好的隐身地。这里的咖啡馆和酒店就是起义密谋的会场,有的暴动甚至是直接从此地出发。
在风雨飘摇的革命年代,这里的大老板——出名的奥尔兰大公爵也自命是“平等的菲力浦”,但结果还是没逃掉下一次革命,被送上了断头台。但此地宫殿里的情色私通和赌博生意一直做到19世纪30年代,皇家可能最后也没赚到多少钱,却给巴黎城留下了许多风月故事以及一个极美的庭院。
后来豪斯曼在巴黎大造马路的时候,也没碰过这里。
现在你能看见的是树叶翩翩,阳光在拱廊下面透出一排几何形的光影,听细细流泉的声音,还有孩子在唱歌。柱廊下的店现在也是极纯净的,买卖雪茄烟、古老邮票还有勋章和古董首饰。门面都有一种博物馆的性格。
没有生意经,连巴黎满地都是的时装店一家也没有搬进来。
靠南面的门口出去,就是法国喜剧院Comedie Francaise,门庭里有莫里哀当年演戏死在舞台上的那把椅子。■ 巴黎广场设计宫殿皇家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