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不想让他老去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于萍)
想象一下,尼尔·西蒙和尤金·奥尼尔坐在一张饭桌前争论:生活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这正是伍迪·爱伦的新电影《双生美莲达》展示的第一幕。当然不是那两位戏剧大师,是四个纽约客聚在餐桌前,其中两位是戏剧家,一个专攻喜剧,一个是严肃的悲剧作家。席间荡漾着红酒香和其乐融融的友谊,但他们谈论的,是一个叫美莲达的倒霉寡妇的故事。有两个孩子的美莲达与一个摄影师发生了婚外情,被丈夫发现后与其离婚并夺走了孩子的抚养权,当她一心想与摄影师开始新生活时却发现对方另有女友,于是在疯狂下失手杀了摄影师。法院经过心理测试发现美莲达已经精神分裂,需要休养,将她释放,但她已经失去了探望两个孩子的权利。美莲达的命运在两位剧作家嘴里开始分叉。
喜剧美莲达是个纤弱忧愁的少妇,她闯入房东夫妇的午宴。丈夫霍比是个装模作样的演员,妻子苏珊是失了业的导演和女权主义者。苏珊决意帮美莲达找到命里的那一半,但席间,美莲达跟霍比眉来眼去勾搭上了;悲剧美莲达磕药、酗酒、抱怨一切,同样闯入房东夫妇的午宴。此时这一对已经闹翻,妻子劳蕾尔有了外遇,丈夫李离她而去,还带走了孩子,她正在考虑,是杀死自己还是杀死丈夫⋯⋯喜剧用的是艾灵顿的爵士,悲剧的配乐是斯特拉文斯基,音乐在某一点重合,镜头返回四人聚会的餐桌。其中一人总结:看吧,生活是短暂的,下一刻什么都会发生,所以我们该享受生活,享受爱情。一个响指后,生活继续。
没了。没有伍迪·爱伦神经质的身影。快70岁的伍迪没在电影里再为自己安排个合适的角色,但作为编剧和导演,这次他做得很符合实际年龄。1999年后的几部电影,像《好莱坞式结局》、《别的东西》,都单薄仓促,好像还没想好就被扔了出来。这一部却深思熟虑,充满了伍迪颠覆自我套路的努力:他终于跨越种族障碍,不再局限于犹太裔美国人的生活圈子,电影里出现了两个黑人。曾经在拍摄《汉娜姐妹》的时候,他说:“我的电影就是关于我这样的人,我们常去的地方,我们爱干的事儿。”这次的“我们”包含了黑皮肤兄弟。他也跳出探讨纽约客内心纠结的框框,“像他所住的城市一样,他既强悍又浪漫,在他黑框圆眼镜后是一双如丛林野猫般充满了欲念美丽的双眼。纽约是他的城市,永远是”。他在电影《曼哈顿》的开场白中这样去定义纽约。《双生美莲达》发生在纽约,主题却跳出了纽约。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开始思考,生活究竟是喜剧还是悲剧这一终极问题。
被称为“喜剧大师”的伍迪·爱伦好像更看重悲剧。“悲剧的感觉仿佛是你的灵魂都被眼前的情景给碾碎了。而喜剧带给你的只是一些好笑好玩的东西。”他曾经这样说。实际上,1978年被誉为“卓别林之后最杰出的喜剧天才”后,他突然扔出了一部彻头彻尾的悲剧——《内心深处》。但严肃了一把之后,他又回到了絮叨、尖刻、自己最擅长的喜剧上。关于悲喜剧的区别,他说得挺好:“就像钢条,弯曲着是喜剧,断开了就是悲剧。”但生活究竟是弯着还是断了,他自己也没想清楚。于是得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生活就是悲喜交加。《双生美莲达》就把一个故事讲了两遍。
这不是新花招。1989年,他的《罪与罚》就玩的双重画面。但这是两个故事,一个严肃,一个轻松;看上去都是悲剧,却又带着某种喜剧手法。这大概可看成是《双生美莲达》的尝试版本。伍迪·爱伦努力通过《双生美莲达》传递这样的信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但这些技巧上的进步对看电影的人来说,可有可无。我们更怀念的还是他荒唐又奇特的构思,絮叨又幽默的对白,自私自恋又敏感多疑的小样儿,甚至还有那古典温和连油漆工都赞叹的画面。《双生美莲达》里,有的还有,有的没了。更深的印象却是他的幽默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敦厚正经起来。
不过他那么聪明,或许躲在哪儿,随时准备颠覆一切评价、总结、抱怨、期待,永远像老小孩一样,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加深我们的快乐。■ 剧情片喜剧片美国电影双生美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