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帕纳斯塔的噩梦
作者：曾焱（文 / 曾焱）
冰山一角
正式调查其实在去年7月就开始了，发现端倪自然就更早，消息却不是政府部门主动公开的。3月13日，一个参与全程调查的专家阿兰·卡雷以个人名义向《星期天日报》提供了这个惊人消息。据他提供的检测结果，整幢蒙帕纳斯塔从天花板、隔壁到钢筋混凝土板，几乎所有地方都有数量可观的石棉——一种高度致癌物质。法国人每年有2000〜3000人死于和石棉相关的癌病，在欧洲算是重灾区，现在看到蒙帕纳斯塔的消息，心情实在复杂:巴黎每天有5000人在那栋大楼里上班，全世界每年有60万人到那栋楼观光，这样一个周围人口高度密集的商业旅游区如果必须全封闭整修，那不是噩梦是什么！
据卡雷说，巴黎已经成立专门机构在准备相关的调查报告，估计会耗费12到18个月。专家组目前有两种意见相持不下:一是在不疏散人员的情况下，用10年时间逐步进行石棉清理;第二种方案则是将大楼清理一空，用三年完成全面整修。无论采用哪个方案，预算都会达到每层400万欧元，59层加起来就是2.4亿欧元。
另一位知情人回忆，早在2002年法国健康危险中心有关专家就觉察了蒙帕纳斯塔存在的威胁，也通报给了大楼最高管理层，但是对方完全没有探讨意向，楼里的业主一直被蒙在鼓里。现在，这位知情人建议将调查结果通过互联网发布。他认为现在蒙帕纳斯塔的问题已经不在技术层面上，而是政治问题了，只有政府能够解决。媒体推测政府有关部门迟迟不表态的原因是担心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旦真相披露，就不会再有那么多观光客人，里面工作的职员也会拒绝继续留在塔里上班，周围的商业中心将受到影响——所有的结果都将是灾难性打击。如果蒙帕纳斯塔真的有事，也只是法国石棉灾难的冰山一角，一切都刚刚开始。1996年法国出台禁用石棉条例后，大家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一些小型建筑上，对蒙帕纳斯塔这样庞大的公共建筑并没有特别监察。整个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石棉产品在欧洲的泛滥使用期，据说当时有石棉成分的建材产品将近4000种。按照这个时间段去梳理，巴黎的新凯旋门地区、蓬皮杜中心等名胜之地都难脱嫌疑。
Berlay“怪兽”
法国政府如此犹疑，是因为比利时已经付巨额“学费”在先。1991年6000多名欧盟工作人员被迫从位于布鲁塞尔东城的欧盟委员会大厦Berlaymont疏散，也是因为发现石棉污染。大厦在1962〜1967年建造，正是欧洲广泛将石棉用于建筑材料那段时间。对这座大厦进行的石棉清理，可能是欧洲甚至全球最大规模的工程了。比利时政府在清除和拆毁两个方案之间犹豫了很长时间，算来算去还是觉得第一个方案花钱会少一点，经过4年准备之后，1995年开始动工。专家最初估计工期顶多两到三年时间，但等到完工已经是1999年底了。再等装修完毕可以把原来的机构正式搬回，离他们撤离整13年。更可笑的是，由于这些年欧盟事业发展，最近又添丁加口，这幢楼里的工作人员已经从当年的6000人猛增到13000，装修一新的大楼根本就不够用。
新的Berlaymont大厦有个外号，Berlay-monstre,意思是一头吞钱的“Berlay巨兽”。工程花了14亿多欧元，远超出了比利时政府的5亿预算，但如果把流程掰开了看，就能知道这么多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整栋楼里有4000吨石棉需要清理，只要漏出其中哪怕250克，也就是0.000006%的分量，对公众健康都将是一场灾难。工地是完全密封的:大楼外层用遮雨篷布从头到脚覆盖，作用仅仅是在有风吹来的时候全部楼面能够均匀受力，减小尘土外扬的比率。真正花钱费工夫的在里面:每一层每一个办公区域，都用吸塑包装独立密封，然后抽去空气，保证合适的外部气压——13年下来，这是多么艰难的管理，不但需要电脑，还需要无数的监视屏和传感器，一刻不停工作的电泵以及一支分分秒秒准备排障的维修队伍。在这幢大楼的四周，安装了无数仪器，不停测量和分析空气质量，工作频率大约为每星期4000次，光这种测量就得花销总预算的10%左右。比利时政府和大楼另一物主Berlaymont2000已将该楼所有权转让给了欧盟，出价5.5亿多欧元，算是对亏空有所弥补。法国若是拿蒙帕纳斯塔开刀，就没人帮他们填窟窿了。■
关键词1
蒙帕那斯塔
早在1934年，法国国家铁路公司提出位于巴黎市南的老蒙帕纳斯车站不够用，庞大的蒙帕那斯区现代改造方案就此提了出来，其中最主体的想法便是造一座灯塔式功能的高大现代建筑。这个方案被搁置了20年，直到1958年巴黎重新规划交通又被提上日程。车站拆迁工程占地8公顷，代价是一大片二三十年代被海明威等人一再描述的老街道消失了，而在旧址上计划修建的就是这座“巴黎最现代的建筑”蒙帕那斯塔楼。规划出台后，好几年里都是一片骂声，反对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但是计划得到了一个强有力人物的支持:当时的法国总统蓬皮杜，他一心要让巴黎看起来现代一些。
1969年底蒙帕那斯塔在骂声中动工，建筑师面临极大的难题:塔楼下面要掏空修地铁站，同时又必须达到预定的可观高度。地基最后打了62米深，地下层设计了56根支撑柱。1972年完成的时候，蒙帕那斯塔是当时欧洲最高的、钢和玻璃结构的办公大楼:高210米，59层，它的顶楼露台至今仍然是法国的最高点。据说天气晴好的时候，站在上面能有40公里的能见距离，所以每年才会有将近60万游客上去看巴黎全景，虽然他们对蒙帕那斯塔本身完全没有好感。整幢楼里配备了25部电梯，能在38秒内直达顶层，也就是说直达巴黎最高点。59层当中有三层是技术装备，如果碰上紧急情况，这三层能在两分钟之内变成一个直升机起落台。
关键词2
石 棉
石棉是一种被广泛应用于建材防火板的硅酸盐类矿物纤维，也是惟一的天然矿物纤维，具有良好的抗拉强度和隔热性与防腐蚀性，不易燃烧。石棉的最大危害来自于它的纤维，细小到肉眼几乎看不见，释放以后却可长时间浮游于空气中，被吸入的话可以多年积聚在人体内，引致石棉沉着病（石棉肺）、肺癌和间皮瘤（胸膜或腹膜癌）。这些与石棉有关的疾病症状往往会有很长的潜伏期，肺癌一般15〜20年，间皮瘤20〜40年，所以石棉已被国际癌症研究中心确定为致癌物。在西欧、北美、日本和澳大利亚，每年大约有3万人被诊断患有和石棉相关的癌症，而这些地区都是几十年前的石棉暴露在几十年后导致疾病发作。比如美国“9·11”事件中被恐怖分子袭击的纽约世贸中心北塔楼，倒塌的废墟里就有大量石棉，当时是用作防火材料，后来也未清除。1986年全球《安全使用石棉公约》获通过，到1999年欧盟大部分国家已禁止进口、销售和使用所有种类石棉，并从2005年1月起对所有欧盟国家实施最后一种石棉的禁制。WTO也做出了支持各国关于进口和使用温石棉禁令的决定。石棉水泥波浪板、平板、管道外包、屋面毛毡等产品在美国则被列入非法产品。但不少发展中国家还没有遵守这一约定。2001年欧洲呼吸道疾病学年会曾经披露，全球的石棉产量仍然超过200万吨，这必然将在以后几十年内导致某些癌症发病率的上升。
日常生活中可能含石棉的主要制品有:石棉纺织品(耐火的纺织品和防护服装、线、绳等);石棉水泥制品(管子、绝缘板、建筑用材料及构件);石棉电木制品(制动、刹车、摩擦零件及做耐酸设备的材料);石棉橡胶制品(制动环、靴模、鞋楦等);石棉沥青材料(包括浸透沥青的石棉纸、防水材料等)。室内石棉的来源则主要在一些旧住宅内的天花板，热水器、锅炉、火炉、烟囱、通烟管道等的隔热材料以及隔音材料，石棉水泥管道如果用于输水管，则会造成饮用水污染。
目前石棉替代品在生产和应用上发展很快，已知的大概有150多种，常用的比如玻璃棉、岩棉、渣棉、漂白土纤维、绿坡石、海泡石等，但对于这些替代品的生物活性和致病力，并没有安全结论。 纳斯塔石棉污染噩梦蒙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