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在北京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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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永玉写《比我老的老头》,有一篇叫《天末怀先让》,先让叫杨先让,国内著名的版画家、中央美院的教授。黄永玉与他订交于上世纪60年代,“在这狗屁唠嘈的混账时代我拣到一个宝贵朋友,就是杨先让”。而一晃几十年后,杨先让把黄永玉“震傻了”,他捧出一大叠书册,那是他率队十四次横贯甘肃、青海、陕西、宁夏、山西、河南、河北、山东八省,考察黄河流域的民间文化的成绩,数十万字的笔记,近千张的精美图片。黄永玉真的有点被杨先让吓到了,接下来的恭维几乎语无伦次:“这是对千秋万载后人有深远益处影响的东西”,他把杨先让比为居里夫人、爱因斯坦、贝多芬、马勒、巴多克、毕加索、米勒⋯⋯他说杨先让黄河十四走“就好像当年梁思成、林徽音为了传统建筑的那一走,罗振玉甲骨文的那一走,叶恭绰龙门的那一走⋯⋯理出文化行当一条新的脉络,社会价值和文化价值无可估量”。

今年,北京的新星出版社出版了杨先让和女儿杨阳合著的《民间,黄河——黄河流域民间艺术田野考察报告》,这是完整记录杨先让黄河十四走的出版物。它包括杨先让自1986年初至1989年3月十四次考察的行程综述和七十六个传统民间艺术特写,是2003年作家出版社《黄河十四走》的修订版。

把这本书翻看一遍,我对北方民间艺术有了一个细节丰富的概括印象。我特别喜欢陕北农妇的那些“色彩强烈,粗中有细”的剪纸,那么恶劣的生存环境里,照样喜气洋洋,代表了中国人的坚忍和乐生。书里还收了一张山西新绛县的箱底画。旧时女儿出嫁,母亲买一张秘戏图藏在嫁妆箱底,作为性启蒙的图示。那张箱底画印制粗糙,上有七言诗一首:夫妇同床共枕眠,云来雨去好几番。虽说压的力太里,觉着滋味比蜜甜。有拙趣。

杨先生是位艺术家,想来过去未必擅长玄虚之学。但他在书的结尾处写道:“我利用走不成的时间在旅馆里看中国群经之首《易经》的文章,那是一切真理的源泉,也是中国传统文化艺术(包括民间)的哲学根本。”

杨先让十四次考察的主要赞助人是美国的索罗斯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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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朱伟开设“有关品质”的专栏,好像专写旧人旧事。我当时有点纳闷,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要写回忆录了,莫非生活中遭遇麻烦有大变化?想想朱伟也不是这种人啊。按照我的理解,通常女人想不开会疯狂购物,男人不顺心才拼命忆旧。

现在《有关品质》结集成书(作家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拜读一遍,发现自己误会了,原来朱伟好这一口已经多年,“上世纪80年代”他便在回忆界崭露头角,那时候他才三十多吧。我想起我和朱伟第一次见面就是商量推销《华夏记忆》,那也是朱伟主编的杂志,鼓励全国中青年都来写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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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伟的记性真好。他记得住和朱德庸第一次见面在隆福广场选北京小吃,吃的是“炒疙瘩、凉皮、驴打滚之类”;他在汪曾祺家吃过两顿饭,一次是吃一海碗面,另一次吃的是炒鸡蛋和青菜;初见郭宝昌在他家楼下小餐馆吃烤鸭⋯⋯他似乎可以记住与任何人见面的细节:是在一起吃饭还是在一起喝茶,吃饭点了几个菜,喝茶是各喝一壶茶还共喝一壶茶⋯⋯我听说李敖也有这么好的记性,不过李敖记事为了以后和人打官司,朱伟就是为了写回忆录,认真地把别人表扬一遍。

《有关品质》里我喜欢《蜗居杂忆》,有当年江南古镇沉闷阴湿的味道。朱伟回忆家人的文章不动声色但深情默注,是老派文人的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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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朱伟不容易,一个上海人能在北京顺风顺水地混个几十年,真的有点不可思议,北京的水多深啊。上海人能在美国混好都不一定在北京混好。姚明在美国已经算个人物,但进了北京,在国家队只能打13号,13在美国是个凶险的数字,在上海是句骂人话。读了朱伟的书,我觉得他的人生得益于他的家教,他的父亲是位兢兢业业一辈子没算错过一笔账的职员,做人周到本分。朱伟身上有他父亲的影子,当然朱伟要狡猾许多。北京满城大爷,总需要几位能算账,做事不马虎的明白人。

去年听说不良少女金原瞳获得日本文学的最高奖“芥川奖”,上周在《咸味兜风——日本芥川奖获奖小说选》(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2月第1版)读到她的获奖作品《蛇舌》。这批80年代生人对生活的看法与我们完全不同,70年代人类的文学代言对主流言论还有一种对抗姿态,金原瞳们则是根本漠视。他们的玩法你根本不懂。■ 读书黄永玉朱伟上海杨先让艺术文化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