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枪向海明威致意

（文 / 贝小戎）

2月20日，亨特·汤普森死了，在伍迪克里克孤身一人，陪伴他的只有一支枪。这种死法又为这位新闻史上最具影响力的传奇人物增加了分量。一个跟药有着不解之缘的人不遗余力地改变了美国新闻的进程。

在所有的所谓新新闻业的实践者中，汤普森是愿意将他自己和他的满腔义愤嵌入每篇报道中的人。在他给《滚石》写的文章和他1973年的著作《恐惧与厌恶:跟踪1972年的大选》中，汤普森背弃了政治报道的传统。他不仅不保持中立，他还生了气，向美国政治复仇。他一砖一砖地拆掉了一堵墙，让政治变成好像是一场低风险的吟游诗朗诵。

汤普森常年戴一副墨镜、棒球帽，嘴里总叼着一根香烟，对那些“正确先生”总是保持警惕，并总能发现他们的堕落之处。他说:“如果你发现了一个堕落的可能性，那么这个可能性注定会成为事实，你最担心的总会变成事实，这是真理。”

汤普森努力活出、写出他自己的海森堡定律:观察者的在场不仅改变了事件的过程，他的在场在重要性上还经常超出了事件本身。2003年，汤普森在接受采访时说:“一名好的记者需要精熟的新闻才能、艺术家的眼光和演员的放肆……除非你是童话作家，否则小说是根据现实写成的。你必须从某个角度亲自得到生命体验，必须亲自了解你所写的题材，才能进行改编。”1966年，为了写加利福尼亚州飞车党“地狱天使”，汤普森加入了这个臭名昭著的组织，与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并将其中的经历写成了《地狱天使》。《地狱天使》成了新闻深度报道的经典著作，但也给汤普森带来了“痛苦”——“地狱天使”发现汤普森的真实身份后，将他打了个半死。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汤普森的决心，这样的深度报道他至少写了10篇。

他的朋友还是会去伍迪·克里克拜访他，他那遥远的山顶沙龙，跟这位敏锐、健谈、以致幻剂和猎枪做伴的老头聊天。CBS《新闻60分》的艾德·布兰德雷就是其中一位，在汤普森自杀后，他说汤普森的危险被高估了，他的谦和常常盖过他的危险。

对一代美国学生来说，汤普森将新闻变成了一项危险的、古怪的职业，原来的新闻从业者都是一些未经世事的、穿着短袖打着领结的温文尔雅的白人男孩，在他之后，干新闻的成了抽登喜路、无论何时都戴着墨镜的家伙。很多有抱负的记者一而再、再而三地穿着运动服、戴着廉价太阳镜、拿着采访本出现在当地的市政厅，都要归功或者怪罪于他。

虽然汤普森的新闻稿都有其药理学基础，但他是一个记者，以热切地了解他人的所知所想为己任，由此赢得了哪怕是那些谴责他的个人嗜好的人的尊敬。他掌握了资料，能写得令同行无话可说，令他们发誓做得更好。他有写作天赋，并且愿意多写。他的朋友说他在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过得挺愉快，有很多写作计划摆在面前。但是多种慢性疾病让他觉得他被一种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摆布，他觉得药物治疗和写作对抵挡它都无济于事。

他的自杀有其可怕的逻辑。一个汲汲于发出引人注目的声音的人，为了理解海明威的小说是如何写就的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出来，将枪口对准了自己来表达对他最后的敬意。 海明威开枪致意汤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