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珊瑚礁的家底调查
作者:朱文轶(文 / 朱文轶)
珊瑚礁消失,一个渔业问题? 一个环保问题?
过度捕鱼和珊瑚礁生态环境的恶化一直处在一个恶性循环之中,中国南海也不例外。
刘镇槐是做珊瑚制品生意的商人,他在南海沿海经常能看到一些青年男性渔民的四肢残缺不全,“他们看上去更像战争中的伤员,实际上却是捕鱼之伤”。刘镇槐说,这些人是南海的渔民,他们会驻进西沙的一些岛捕鱼为生,这些人的相当部分还是些未成年的男孩,他们是被当地人放入水中用以捕鱼的炸弹炸掉上肢或下肢的。“他们把炸弹扔入水中,将鱼炸到水面。这种捕鱼方式中国许多渔民中间已盛行了许多年。通过这种方式,渔民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捕到大量的鱼。许多鱼的行状还很完整,可以在市场上出售。”据他介绍,炸弹通常是在瓶子或椰壳中装进化肥,并安上一根粗制的引线制作而成,这些炸弹除了造成人身的意外损失,更通常的情况是在海底形成了巨大的弹坑,毁灭性的鱼类赖以繁殖的珊瑚礁。
刘镇槐说,这种杀鸡取卵的捕鱼行为也实出无奈,因为那里的资源越来越少。海洋研究院渔业专家陈明德告诉记者,近年联合国报道的国家间渔事纠纷事件平均每年都超过100个,这种海事纠纷和日渐紧张的渔获量有关,20世纪80年代以前,海洋渔获量每年成长为6%,几乎是人口成长速率的2倍。但之后,世界主要渔场都超过最高渔获产量,80年代以后,能够捕获最有经济价值鱼种的渔获量已经减少了1/4,这意味着海洋生态正被过度捕鱼所瓦解,“保障海洋生态起到重要作用的珊瑚礁则深受其害”。
“亚洲的恶性状况要更严重,在泰国湾60年代早期开始引进商业性拖网渔船,到90年代就尝到了每日渔获量下80%的后果。”陈明德说。而刘镇槐在中国南海看到的情况是,几年前,已经有一些渔民的渔船就把船上的证件拱手上交,不再出海——出一趟海赔一大笔钱,赔不起了,只好不干。另一些人则使用炸鱼这样更极端的方式,他说,如果水退下去一点,你在海边就会看到下面铺满了密密麻麻的非法网具。这种“非法网具”是指网眼如同蚊帐一样的渔网,一张网要上千块钱,再小的鱼也不能从这种渔网里逃脱,“而这种大小通吃的渔具对珊瑚礁的生态同样有致命的破坏”。陈告诉记者,南海有1/3的海域被长年密集捕捞,例如南海最主要的角尾珊瑚礁产地徐闻县在早些时候,300公里海湾,为了收获扇贝等海产,每年被大网捞取7次,打捞上的珊瑚被出售加工烧石灰,直到有些海底光秃得像一座停车场,“按近年来的估计,整个海洋的大陆棚每两年至少被底拖网拉过一次”。
“贫穷的渔民拼命捕鱼,结果更无鱼可捕,”此次西沙珊瑚礁调查的主要参与者、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专家黄晖说,“许多人并不明白珊瑚礁和渔业的联系,他们也不明白珊瑚礁是鱼类的产卵地。”她说,在南海的礁岩区,氰化物的使用是对珊瑚礁的新威胁,南海的许多渔民为了要轻松活捉鱼货,潜入水中,在礁盘里喷洒刚好足量的氰化钠去迷晕鱼类,虽然这些氰化纳的量还不足以伤害到食用这些鱼的人类,但长期使用氰化物会杀死珊瑚礁区的大部分生物,使原本高生产力的礁岩区成为一座座废墟和坟墓。“据估计,潜水者每年使用大约400公斤的氰化物,去捕获昂贵的隆头鱼、石斑鱼、珊瑚鳟鱼和一些生活在珊瑚区的观赏性热带鱼品种,我知道,香港活鱼贸易额每年高达10亿美元,而水族馆的观赏鱼贸易每年超过2亿美元,对于贫困和陷入无鱼可捕困境中的渔民来说,这是超额的利润,同种活鱼比死鱼甚至可多带给渔民400%到800%的收入”,“‘毒鱼’的情况,中国渔民要最为严重”。
今年2月,来自海南三亚的珊瑚礁最新报告显示,被视为珊瑚杀手的“长棘海星”数量突然增多,这些生物会由礁底开始吃掉珊瑚,加上会分泌化学物质吸引其他海星前来,能将珊瑚成片摧毁。黄晖说,“这正是因为人们大量毒杀珊瑚鱼类,这些生活在珊瑚礁生态圈里的上层捕食者,这些鱼类的猎物海星和海胆的数量才会暴增,加速对礁的侵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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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海域的水质被污染,导致珊瑚礁面临生存危机 )
海产短缺海洋捕获停滞不前、水产品需求不减的另一面,就是要提供一种海产物消费的替代品,这两年南海周围的渔民正在扩大水产养殖以填补这个空隙。“2000年以后,全球有40%的鱼货消费量都来自养殖,80年代初的时候还只有8%,”陈明德说,但这对已经万分脆弱的珊瑚礁生态更是雪上加霜,“集约式养殖需要大量的海水鱼来制造高蛋白饲料,以喂食这些肉食性养殖鱼类,渔民经常把浅海的许多地方改造成养殖池,而这恰恰是珊瑚的重要栖地,珊瑚床再度被破坏。”
更早介入珊瑚礁生态调查的南海海洋所专家邹仁宁说,“通过把过去25年间所有监测数据拼合在一起,我们研究了遍及南海地区65个独立的研究计划中的263个地点。结果发现,在过去的30年中,尽管珊瑚礁并未消失,珊瑚礁上活珊瑚的覆盖率从大约50%下降到了10%”,“有必要通过保护区的形式,对西沙、南沙仍完好的珊瑚礁加以圈围保护,禁止渔猎了”。
只是珊瑚礁,还是海洋国家化的继续?
黄晖说,在去年一次珊瑚礁保护的国际性会议上,东南亚一些国家提出了扩大珊瑚礁保护区的想法。这是被政府支持的。因为依据联合国海洋会议的决议,海岸国家在200海里“专属经济区”拥有渔业发展的权力和保护鱼类资源的义务。“如果确立了一个珊瑚礁岛为其所有,则意味着周围200海里成为它们的捕鱼区,”黄晖说,这相当于一次圈海运动。
陈明德认为,“联合国海洋法”实质上是使世界渔业资源民主化,经过重新分配,全球海洋资源的控制权从优势的北方远洋渔业国家转移到海岸的国家。“世界渔业量从开始80%由工业国家所得到本世纪初将近70%的渔获量由发展中国家所掌控,新工业化国家占了顶尖渔业国家中的七国:中国、秘鲁、智利、泰国、印尼和韩国等,这些国家也是国际渔货贸易量的85%的主要来源,甚至小规模作业的渔民要提供大多数的鱼给超过一亿的人口。”他说,从上世纪70年代最现在,这些国家大型船队的占有率从27%上升为60%。
而陈明德说,1973年,将近35%的海域,也相当于地球陆地那么大的区域,被许多发展中的海岸国家宣告为领海,这轮海洋国家化的过程曾和跨国远洋船队发生冲突。现在的情况又有相似之处。海洋法遗留下渔业管理头痛的部分,就是,从如何分配人跟船的收获之间的关系,大到各个国家对海域界线的争议,“最早的自由海信念,多数渔场开放给所有来者,但现在最困难的问题是如何限制渔民‘入渔’,现代海洋渔业法的协定和海洋法公约仍然没法化解对渔业捕捞开放和独占封闭区的矛盾”。
黄晖说,在这个意义上,珊瑚礁既是生态资源,更是中国的家底。 家底海洋污染珊瑚礁黄晖调查中国南海渔民中国渔业南海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