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知识产权的名义 ——专访美国大使馆公使衔经济参赞Robert S．Wang(王晓岷)

（文 / 马丽萍 嘎湄）

( 商户即将告别露天市场 )

秀水街的改造拆迁引起美国大使馆的“关注”，让人们大为不解。今年7月20日，美国驻华大使馆公使衔经济参赞王晓岷（Robert S．Wang）向北京市朝阳区政府递交一封信，期望对秀水街市场采取“有象征性意义”的决策。此信公开后，引起网民强烈的反响，认为美国在干涉中国内政。

时过半年，关于秀水街的争执，终以关闭市场和商户搬入大楼结束，王晓岷参赞就此事接受了专访。

三联生活周刊:美国大使馆是怎么介入秀水街一事的呢？

王晓岷:今年上半年，秀水街要召开一个听证会，说是征求秀水街邻居的意见，包括搬不搬迁以及安全等问题。美国大使馆是秀水街近邻，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就申请参加，想谈谈秀水街上侵犯知识产权的问题。可最终，我们并没有被接纳，有关方面说我们参加不大方便。

我的公开信于是发到朝阳区的一个单位，《南华早报》最早报道美国大使馆关注北京秀水街一事。除知识产权外，我在中国做经济参赞三年半时间，并没有对此采取过任何带立场的积极行动。我们和政府就知识产权交换意见，也不会单拿出秀水街来说，更多的是关于DVD盗版。不过，20年来，眼见的事实是，秀水街上违反知识产权的事情日见增多。

( 上海襄阳路服装市场 )

三联生活周刊:有私营企业主说，美国在华官员也到秀水街上购物消费。您怎么看这个市场的受欢迎程度？

王晓岷:就个人消费来说，我们大使馆有规定，要求雇员不去秀水街购物，也不许带人去购物。有人提出，我们某某参赞或者谁谁去购物了，具体去没去，我不知道。我们的规定不是法律，没有执行力，但我相信应该是没有人去。有俄罗斯、法国以及美国游客喜欢逛这个市场倒是事实。

( 新老秀水市场 )

从市场经济角度，我也认为，秀水街的出现是好事。上世纪80年代，个体户和私营企业给中国带来了很多就业机会。但是，任何市场经济都要有一个范围，都要受到限制。秀水街在发展，我们也不幸地看到，侵犯他人知识产权的气味越来越浓，盗版和假冒产品严重侵害了其他公司利益。对中国政府来说，减少市场的这种危害成分非常重要。

三联生活周刊:秀水街现在就要闭市搬进大楼了，您认为这有助于解决假冒产品的问题吗？

王晓岷:我不知道。这样大规模的搬迁，我希望会产生影响。私营企业主的经营成本高了，假冒产品的价格会不会也涨高？搬进楼里，客户群会不会发生变化？像国贸的名牌店一样，成为奢侈消费的地方，这些还都不清楚，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我听说有人担心，搬进楼里会失去秀水街的独特品牌，可为什么不把秀水街经营成也有中国名牌的商业街呢，像李宁牌等等。从制造能力上，中国完全有这样的能力。我希望这幢新楼不会夺去“秀水街”品牌，而能成为云集世界名牌和中国名牌的高档场所。

三联生活周刊:依照您的看法，打击假冒在中国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王晓岷:问题不是那么简单。在法律上，各项法则已经比较完备，可执行起来很难，打击和惩罚的力度和幅度远远不够。说实话，这一年来，不是中国没有做工作，而是看不到显著变化。任何经济发展到一定高度，产品所凝聚的知识成分就会增多，制造成分就会减少。欧洲和美国的优势不在制造本身，而在于知识的发展，所以美国特别关注知识产权受侵害问题。中国经济在发展，迟早也会经历这样的阶段。

关注一下香港地区，这个地方并不缺人才，可文化艺术发展不起来了，停滞不前，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知识产权受到了严重侵害。中国现在加入WTO已经有3周年。上个月，美国贸易代表出了一份七八十页的评估报告，就中国的承诺和执行做了全方位评价，代表美国政府的意见。最近，在中国的美国商会也发表了一个评估。这两个报告我都看了，总的评价比较积极，最重要的批评还是集中在知识产权方面。■

“时尚高地”的阵痛

美国大使馆卷入的这场争论曾被看作是质询销售假冒产品的合法性契机。大使馆更是为此发表新闻公告，表示“关于秀水街市场未来的任何决定都将是中国政府遵守国际知识产权承诺的标志性决定”。

不争的事实是，北起美国大使馆的秀水街，一直以来就受到外国游客的捧场，逛街的70%以上的观光客都来自异域。美国游客可能以逛秀水街为乐，但美国大使馆认为秀水街市场不应以它惯有的形式继续下去。Baker & Mckenzie律师事务所的调查显示:秀水街每天销售的商品，有181159～301932美元的价值是来自仿冒，占市场总收入的90%以上。秀水街市场并不是那么大，但它无所顾忌地矗立着，与美国宣扬保护知识产权的立场格格不入，“仿冒一条街”，让美国大使馆备显尴尬。

入世3周年，政府所做的承诺被逐条拿来验证，不尽如人意的依然是知识产权保护。涉及侵害商标权，在秀水街之前，上海有过华亭路。这条被上海人寄托着无限情思的马路，同样发起于80年代末、90年代初，以经营出口转内销，外销剩余定单以及很多假冒世界名牌的百货而闻名。与秀水街类似，华亭路附近有美国领事馆、法国领事馆和日本领事馆等。城市空间的剧烈变迁，最终导致了这一“时尚高地”的搬迁，华亭路的市场在襄阳路找到了“临时歇脚地”。可直到今天，关于这一特殊市场的生与死，拆与搬，依然被上海的方方面面所关注。回到消费心理上，“假冒不伪劣”蕴涵了“自足”的市民文化，人们的感情天平向“发现之旅”的淘金乐趣倾斜，很少会顾及假冒商标的侵权行为。

“雇佣调查公司打假是世界各大名牌不得不支出的费用，但是雇佣调查机构打假的商家只是其中的一个或两个品牌。”全球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私人调查机构——美国平克顿咨询有限公司中国区的总裁唐威廉说。上海襄阳路和北京秀水街一个铺面会找到几十种牌子的商品，除非有数十家名牌的联合打假，才能解决这一问题，而这似乎又不太可能。

林肯曾经说:“美国最大的发明，就是发明了专利制度本身。”美国就是挥着这样的“大棒”，维护自己的经济利益。“可不要总认为，打击假冒只对外国有利，它对中国好处会更大。仿冒别人的产品，并很容易获利的现实，培育不了中国企业打造自己名牌的好环境。打击力度不够，创造和革新精神不会受到鼓励——大家都会害怕，因为他们的产品很快就会被假冒。”美国大使馆公使衔经济参赞王晓岷说。而知识产权专家马克·戴维斯则认为，这是一场知识产权的阵痛，中国将不得不经历清除这样的阵痛。■ 名义经济知识产权WangRobert王晓岷美国大使馆参赞公使衔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