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汁原味

（文 / 王受之）

正在高速公路上开车，前面一辆车的设计很古怪，尾箱两边起一个折角，非常的矫揉造作，转线加速，想看看是台什么车，原来是我很心仪的瑞典Volvo，变得如此俗气，全是因为被美国的福特收购了。美国人汽车品位的平庸是众所周知的，但是平庸到连瑞典设计之美都不会欣赏，把好好的富豪改成个三流的福特金牛（Taurus）类，却是令人胆战心惊。

企业产权转手是很平常的事，一般不太引起大众注意，但是在一些比较敏感的产业中，企业产权转手，会引起产品形式变化，就是大事了。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好多车厂转手，汽车虽然只有百来年的历史，但是好多品牌已经成了经典，改动得走了味，很容易流失顾客群，也很容易遭骂。这年头，美国福特收购富豪，德国宝马收购英国迷你，汽车行业好像战国时期那样纷乱，喜欢汽车的人心惊胆战，就怕心中那些珍贵的车一夜之间被新业主改得面目全非。

1997年，我教书的洛杉矶艺术中心设计学院汽车设计系受德国奥迪汽车公司委托，探索与中国长春一汽合作的“红旗”牌改进项目，我当时也是项目教授之一，反复给学生强调，千万不要把“红旗”的原味改掉了。一个汽车设计班，大约十来个学生，苦干了14个星期，也还有些杰出的思路。后来不知道奥迪怎么搞的，居然就在奥迪A6上加个塑料红旗的标志，那种粗俗感，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2002年，德国的奔驰汽车公司收购了旧名车公司Maybach，那年推出新Maybach，美国媒体都探头探脑，想知道德国人能够把Maybach的原汁原味把握得多好。出台噱头也的确惊人，奔驰公司的新Maybach从伦敦出发，搭乘伊丽莎白二世超级豪华客轮，直航纽约港，再从港口用直升机把它从码头一直吊到华尔街。德国人牛得把华尔街整个封锁起来，让车一直开进发布会场，气派足够，可是车却平庸，好些人说新款Maybach奔驰味太重了。

什么是超级车呢？超过30万美元的车，讲豪气，我看当推英国老牌的劳斯莱斯了。车厂在英国的克鲁威（Crewe），多半个世纪以来，那里出来的劳斯莱斯简直就是帝王之车。我自己是不喜欢劳斯莱斯的，不是因为它太老气，而是因为与我的阶级差距太大。记得1984年在香港理工讲学，理工太古设计学院的院长麦克·法尔(Michael Farr)邀请我坐私人游艇夜游维多利亚湾，同游的有一批当时香港金融界和企业界的英国主管和夫人，回到中环的卜公码头已经午夜，登陆一看，居然有7部劳斯莱斯并排停在那里，接这批人，其中一部的主人还客气地顺东区走廊把我送回住所。我当时的感觉是:他们真是非我之类了。

几年前，宝马也买了两个英国顶级的品牌，一个是四轮驱动的英国吉普车Land Rover，一个是迷你（Mini），Land Rover被改得古古怪怪，原来的“拥趸”全跑光了，新的fans 又形成不起来，亏损累累;迷你自然注意原来的形象，走50年代英国迷你的路线，大获全胜。现在把英国的帝王之车拿来改造，会不会出款带有劳斯莱斯小金人的大奔？

奔驰改造Maybach，当加长的奔驰S系列来做，问题不大，原因主要是因为Maybach下市已久，一般人都不记得Maybach应该是什么样的，就是做成奔驰S 系列加长版，依然有人喜欢。劳斯莱依斯却不同，一个尽人皆知的形象，不变自然不行，变多了也问题多多。因此，当宝马宣布要推出德国版的劳斯莱斯Phantom 的时候，我认识的好多人都十分好奇和焦急地期待它出现。

德国人组成了一个Phantom设计小组，用了4年半时间来打造新车，参考了20世纪30年代的Phantom I和II，也参考了1950年的劳斯莱斯Silver Cloud和1960年的Silver Shadow，新款Phantom设计中规中矩，完全保持了原来气派，长轴距、短后悬、宽C距、方正散热器隔栅。这款Phantom像劳斯莱斯，却更有新意。

德国人没有把劳斯莱斯的工厂迁到慕尼黑，而是放在英国，并且选择了一个比以前还要更英国味的地方，叫Goodwood，知道大部分买劳斯莱斯的人都会先看看工厂，这个厂就设计在森林环抱英国郊野中，宽大的玻璃厂房，不像工厂，反有点像博物馆了。宝马公司全面更新了现代设施，设备有些简直是噱头，比如下雨时候，电脑感应会在下车的时候从后面弹出雨伞，是否多余？新车为了使人感觉不是太巨型，因此，使用超大车轮子，使这款长达5.8米的巨车看起来并不大得离谱。453匹马力，却并不是那种可以开得飞快的车，最高速度是每小时240公里。我们一些所谓的车迷会说:怎么这样差啊？要知道，这不是给你开的，等你有了仆人开车，没有什么着急的事要赶，去俱乐部喝咖啡或者去遛遛马的时候，你才知道这个速度早就足够了。

劳斯莱斯车头的小女神是非常漂亮的饰品，因此比奔驰的三角星还容易被偷。宝马因此把这个饰品设计得可以收入车头内，到了停车场，按个键，就收起来了。■

（作者为洛杉矶艺术中心设计学院汽车设计系教授） 原汁原味宝马劳斯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