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31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尚宝 阿布 普于朱 尘一凡)
镇北海去
尚宝 图 谢峰
终于与托儿所时期的同窗Z君联络上了,自从他落户纽约,我们已经数年没有联系了。只听说他在那边曾经当过朝九晚五的职员,也SOHO过。而现在他在一个特别的地方上班,按照他的原话是:“我在纽约中央公园上班”,乍一听我还以为他当上了公园管理员或者园艺师。事实上,他每天早上驱车到中央公园西面,然后拎着公文包和午餐盒(美国企业是不提供午餐的)直接去他的办公室,也就是一张木长椅上,打开他的笔记本开始无线上网,他的职业很简单,专职产品说明书翻译。
中央公园是寸土寸金的纽约最中心的区域,却是惟一保持林木原始状态的公园,被纽约客们视为自己的精神标志。虽然以前晚上经常有抢劫事件发生,但白天却一派生机,晨练者和头天晚上露宿长椅的流浪汉各得其乐。在这里上班可以节省大量办公室房租开支。
这一思路给厌倦办公室的我以极大的刺激,作为与Z君操类似手艺写字的我,也开始在北京寻找“中央公园”。放眼望去北京市区内已经很难找到实际意义上的公园了,更多是皇家园林改装的旅游景点,一个举旗子和一群戴同样颜色帽子的人,成为了所谓公园的核心人群。而北京的大大小小公园,在我从托儿所到小学的少年生涯中,基本上已经转了若干遍了。所以考察哪里适合充当公园办公室,成为了我最近思考的重点。
论位置,首推中山公园,平日里游人们都在故宫游走,根本不会来故宫的隔壁,时不时还可以去听音乐会,但是交通是个问题,中山公园附近胡同中根本找不到停车位。动物园也是一个备选,今天跟河马一块看文件,明天跟猴子们一块敲键盘,可惜动物园要搬家,且我鼻子一贯比较灵敏。原本后海是个好地方,还不要门票,却被近两年兴起的酒吧潮给毁了。
历经一年的科学考察,感觉也就北海的西岸算是最后一片“极乐净土”了,很少有游人吃饱了撑的步行到这片没有任何景点的地方来。且西岸跟中南海一桥之隔,偶尔还可以看到著名的北海幼儿园的孩子们出来放风,距离府右街中国移动的发射器不超过200米,无线上网速度飞快。100大元办个公园年票,每天早上溜达着直奔我的“北海办公室”,就如同100多年前老佛爷手下的某个北海奴才一样,得,以后天天镇北海去。
DOS时代
阿布
Dos时代,一切都比较简单。我们奔跑在单任务的环境下,从不用顾及什么用户权限,不用考虑资源共享,也不用为进程线程切换费劳什子脑筋。那时候仿佛一切都是我们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中。这一切都好像我们那时的生活,是黑白的,缓慢的,无声的,也是珍贵的。
我们的计算机操作课是一个本科才毕业不久的小姑娘带的,我们都叫她小梁老师。小梁老师和男学生说话的时候还脸红。我们那时候才大一,先是学些拷贝删除列目录什么的,后来学习WPS,练五笔。我们宿舍的小白练得最认真,抓住一切机会上机,每次回来向我们汇报说,今天每分钟10个,20个,60个,然后吃了饭,拿着两张5寸盘又去打字。黄狗没有小白打的快,可是不妨碍他对五笔字型的热爱。晚上睡下后,聊完了女生,黄狗说: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比五笔快的输入法了。我睡在他的上铺,我说你放屁。我至今不会打一个五笔字。
平伟住在我们隔壁,他搞来一个小游戏。一个风骚的女子和你打牌,在DOS那个时代,成人图片和鼠标一样罕见。那女子在DOS方式下,泛着粗糙原始但是野性的光芒,后来进入Windows,看了更多的类似图片,但是都没有这张给我印象深,那女子叫Jessy。啊,Jessy。
少泉带我们信号系统。但是这个中科大毕业的家伙从来不好好上课,动不动就说他身体不好,要停一节课。我们都知道少泉在外面干私活,可是我们才懒得反映情况,乐得逍遥自在。碰到少泉上课的日子,课余时候,少泉从白色短袖的兜里拽出一根纸烟,开始抽烟。白色短袖质地很薄,我们当然能从外面看到香烟的牌子:红塔山。我们平时也抽烟,不过是两块钱的桂花,怎么能和10块钱的红塔山比呢?少泉吐了一口烟,用缓慢的声音说道:我现在写程序,2000行不会有一个bug。我一个月拿2000块钱,一点不会惭愧的。你要是从Dos年代过来的人,你知道Dos时代2000块钱一个月的含义。
冀小平给我们开了C语言课。这个北邮毕业的研究生长的不好,但是给海水不可斗量做了很好的注脚。一个没有风度但是很有学问的老师,可是他的货闷在肚子里,并没有很好地传授给我们。学到后来,很多人没有坚持下去,C语言,一门优雅强大的工具,和很多人失之交臂。尤其是女生,我发现她们对写程序确实兴趣不高,对她们而言,这完全是一门课,而不是一种与世界交流改造世界的方式。
Dos时代并不长久,正如我们单纯的岁月。很快Windows以其花枝招展绚丽夺目的形象代替了黑白Dos。虽然我不能肯定,但是这世界在我眼中变得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沉重。
对了,忘了告诉你小白的情况。小白还用不用五笔我没有问过他,他现在据说搞什么贸易,吃得和猪一样,是上学时候两个小白的分量。黄狗有个女儿后,很少和我们联系了。
第一棵圣诞树
普于朱
从小知道西方的圣诞节,可是真正向往的只有两样:一是圣诞树,二是圣诞节夜里去看芭蕾舞《胡桃夹子》。这两个童年的梦想,去年的圣诞节都在美国加州实现了。美国人就像穷人家小孩盼过年,性急,大小商店10月初就摆出一堆堆青油油的小树,小的高过人头,树桩有小碗粗细;高大的则超过3米。公共场所也都早早把自己的圣诞树立起来,有的高达两三层楼,不过都是假树。
按规矩,圣诞树应该是平安夜(12月24日)之前才立起来。我一个加拿大好友,家里是天主教,告诉我不应该很早就立起来,显得不尊敬圣诞节的宗教意义。于是我们家决定抵制美国的物欲横流,况且美国什么物资都过剩,肯定不会脱销。从10月开始,周围朋友要买树的都纷纷买了,有一家更绝,去年的假树就没有收,直接过渡到今年。我们一直到12月23日,爸爸妈妈到。12月24日早晨,两位男丁去拖树。
父子两个红扑扑地回来,脑门冒着汗,地毯上躺了一棵绿油油的针叶树,占满了过道。他兴奋地大叫:“小朱同学,猜猜多少钱?”
六十,五十,二十,十五?——
“五块!全场五块!包括特大号的,原价上百的,现在都一律五块!”他接着说,“那家店还剩了大概上百棵,过了今天晚上就一分钱不值了,还要花钱请人来拖走!”我卑鄙地说:“那——要是我们下午去的话——,会不会免费呢?”
目睹了架树的全过程,没有两个壮劳力还真不行。要插进一个“圣诞树脚桩”里才能站稳,一个大塑料深盘,类似狗食盆,中间一根尖钉插树干,四周再用螺丝旋紧,一直旋到“入木三分”,最后往盆里倒上水,保鲜。
美国市面上的圣诞树,六个树种占了90%,从多到少依次是:苏格兰松(Scotchpine),道格拉斯冷杉(Douglasfir),贵族冷杉(noblefir),白松(whitepine),最后是胶冷杉(balsamfir)和白色云杉(whitespruce)。全都是人工种植,多年选拔出来的优良品种。我们的那棵圣诞树是道格拉斯冷杉。
圣诞树上的挂饰大有讲究。最常见的是空心玻璃球,瓷器小天使、小动物一类,准备着收礼物的大红袜子,身穿锦缎的童话人物、宗教人物,美国人当然也挂牛仔。最精美的挂饰产于德国,尤其是空心玻璃球。德国的瓷器装饰,工笔细描,用色艳而不俗,最为有名。
我什么装饰都没有买,就简单地在枝叶间绕了几串小灯。弄好以后,天色也暗了。树上灯一亮,神了!刹那间,这棵树通了灵气,仿佛她真是圣诞老人送来的神物,如果向它许愿,一切愿望都可以实现。全家人都盯着她,呆了几秒,再开口说话,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有了这棵圣诞树,那个平安夜的气氛真的不同。她就静静地站在我们身边,静静地看着我们消灭食物,相互祝福,交换礼物。在她脉脉的香气里,我想起了自己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想起了十几岁的时候,照着国内直接从西方杂志里抄袭过来的图片,学着包装礼物,就像现在堆在树下的那样。那天晚上,我们特意把灯留着,万一有长翅膀的小精灵飞来,不会黑灯瞎火撞进树里,把娇嫩的翅膀弄坏了。
猜火车
尘一凡 图 谢峰
我是一个不太会揣摩女孩子心思的人,比如,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总搞不清楚人家是不是喜欢我。可自己又不好意思张嘴去问:“那啥,你喜欢我吗?”让我说出这种话,有时候跟要杀了我一样。
好多年前,我喜欢上一个女孩,但一直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喜欢我,隐约中能感觉到她对我有好感,但到什么程度,却搞不清楚。这可怎么办呢,每次见面,都想问:“你喜欢我吗?”可是话到嗓子眼儿了,又被我坚决咽下去了,所以,跟这女孩的进展十分缓慢,这让我在某一段时间心神不宁。如何不说出那么直接的话,但又能知道她确实喜欢我。我想了好长时间,一直想不出来。
一个周末,我把女孩约到了郊外,大家不要往歪处想,我可没有那个胆子在荒郊野外逼人就范,只是想跟那女孩好好玩一玩,说不定那女孩一高兴就自己说出来了。但一路上我的脑子就没闲着,总想找个合适的机会表白出来。走着走着,我看到有铁道横亘在面前,于是我突然有了主意。
我说:“咱们能不能在这呆一会?”她说:“为什么?”我说:“我从小就爱看火车,看着火车从旁边驶过,有种心跟随火车驶向远方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很敞亮、很自由的。”于是,我们停在铁道旁边,等待火车经过。我两头望去,根本没有火车的影子。于是我又说:“我们打个赌吧。”她说:“怎么打赌?”我说:“我们猜火车先从哪个方向驶来,如果我赢了,你要让我亲你一下,如果我输了,你怎么惩罚都行。”她说:“好。”
过一会,火车过来了,我输了。她也没有什么惩罚的举动。我说:“我们再赌一局,这次这么猜,是先猜客车还是货车先过来,我猜货车先过来。”她说:“行。”过一会,一列货车过来了,她输了。她看着我,准备迎接我那一吻,但我没有吻她。我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证明她是否喜欢我,我现在搞清楚了,亲不亲她不重要了。一块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回到城里,我心里踏实多了,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想到,真傻,干吗大老远跑到郊外来证明她是否喜欢我呢,这城里不是有地铁吗,随便找哪个站台就能把这件事搞定。
看来浪漫是需要成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