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315)

（文 / 大仙 江川澜 沈威风 何叶）

雾失前台 月迷百度

大仙 图 谢峰

最近很多码字儿的都在写“博客”，问我写不写，我说？我不会写“博客”，只会写“刻薄”，因为我喜欢尖酸刻薄。

岁数一大，岁月一老，记性便不好。有一次我引用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怎么也想不起来“蓦然回首”之后那人怎么样了。情急之下，便秃噜出“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原地没挪步”。主编看完我的稿子就狂训：你还是电大中文系呢？你就这么电大！

是以，以后写稿时，但凡拿不准的引用前人的话，我都上网搜原文，然后“烤贝”，也许因为经常“烤贝”，我比较爱吃烤鳗鱼。第一次吃日餐，我还以为鳗鱼是做得比较慢的鱼，所以就对漂亮“薇垂死”说：我不吃慢鱼，我要吃快鱼，脍炙人口普查的鱼。

既然众里寻她千百度，我就用百度，头一次人告我百度什么都能搜，我还以为头球摆渡怎么成了网站？像我这样一个大山子的农民，要想有点儿文化真是费劲扒拉。

于是我用百度寻她千百度，虽然乱云总飞渡，但酒精定格五十六度。四十五年，望中犹记，朝阳北路，可堪回首，北海万泰，一片蓝筹绩优股。

在百度，我经常虚度，黄昏与夜晚，诗歌与艺术。有些女孩度日如年，需要一首诗歌支撑，于是我在网上给一个失恋女孩搜诗，正是徐志摩的“我的爱震盲了我的听！”

在很多公司写字楼，我发现前台是人生亮丽的舞台。前台多佳丽，后台有老板，有些前台死傍后台，有些后台诱惑前台。于是，当雾失前台，后台终于现身，后台用资本包下前台的姿色，很多资本就这样流失于姿色。当资本遭遇姿色，人生开始挥霍。

有一晚，云遮光明楼，月迷百子湾，你说你烦你怨你面你贱你自残你把青春凉拌，要我用诗歌把你度到彼岸。当月迷百度，如泣如诉，我给你念周华健《一起吃苦的幸福》：每一次当爱走到绝路，往事一幕幕会将我们搂住。你说：不要歌，要诗。于是我用全球最大中文搜索引擎把你擎起，用一股三叉戟般的力量让你直奔九霄，我在百度为你荡下《致橡树》，你说不要舒婷的《致橡树》，而要北岛的《明天，不》。

“明天，不，明天不在夜的那边，谁期待，谁就是罪人”，我把北岛的诗荡给你。你说：明天，不，那后天还不吗？我说：中国可以说不，所以后天还不。

千年之恋

江川澜

根据《源氏物语》改编的电影《千年之恋》跟不少电影一样，是双线结构。《源氏物语》的故事，以及作家紫式部本人的生活，平行展现，极具巧思。影片华美异常，演员阵容，布景服装，极尽奢华完美之能事。然而最吸引我的还是影片里细致入微展示的“艺术家生涯”——紫式部的生活。

紫式部入宫侍奉左大臣藤原道长的女儿彰子时丧偶，有遁世之心，总是忧思重重。不过才名远播，为主上讲解《日本书纪》和《白氏文集》。道长专门为她准备高级纸墨笔砚，甚至为她开设了一个宫中印书局。

藤原道长精于权术，政治手腕强硬。其兄弟道隆的女儿定子先进宫为女御，后册立为中宫，其女官就为清少纳言。影片中，定子先进宫，随行的清少纳言毫不掩饰骄傲神色，两个才女目光交锋，紫式部被深深刺痛。尔后，道长焦灼异常，质问紫式部。两年后，彰子进宫册为中宫，很快产下皇子，其时道长权势炽隆，达到顶点，持续数十年。

一个是位极人臣的道长，精于文学，才思敏捷，一个是年轻的寡妇，写了结构宏伟，哀感顽艳的《源氏物语》。两人之间倾慕唱和，流传下了不少和歌。在《紫式部日记》中，她记载了很多与道长的交往。在影片中作为副线丝丝入扣展现，与光源氏的爱情更迭形成对照。虚构艺术与史实交相辉映，编剧的高妙手法令人心折。

初入宫中，道长在庭院散步，折了一枝带露的女郎花给紫式部，让她做和歌，她即刻写道：观女郎花盛开之色，知我身未分承露恩。道长微笑着拿过笔砚：“白露珠洒花于人，花方艳更染美色。”皇子诞生五十日的宴席上，紫式部和别的女官躲在帐幔后闲聊，道长掀开帐幔，捉住了她的袖子，让她吟咏。紫式部心内慌乱，写下：“皇子圣代人千岁，君临天下寿无边。”非常切合时境。道长称道不已，也即席写诗一首：“水边苇丛鹤千年，皇子圣代更久远。”也是出口成章。

最能体现两人关系的是某年夏日深夜，道长去敲紫式部的门，然而稳重谦和的她并没有开门。道长为此事作的和歌载于《新撰集》：“昨夜秧鸡啼，暗中声声急。泪敲真木门，心焦胜秧鸡。”一方心急而止乎礼，一方欲迎还拒。也有史书说，道长对紫式部始乱终弃。

影片的最后是紫式部回到故乡，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观看渔夫们拉纤。在海边的光辉中，看到已逝的道长的幻影——他在小船上，威武坚定深情。然而幻影消失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百感交集的紫式部回到现实，开始和渔夫们一起拉纤，影片就这样淡入结尾。我为这个真实的千年之恋感怀。

她37岁去世。

末座惨绿少年何人？

沈威风

第一次看到惨绿少年这个词，是某女专栏作家前辈在文章中好像很谦虚地说自己“身为惨绿少年，貌不出众，浑浑噩噩……”当时很景仰前辈这种敢于自嘲的生活态度，更是对“惨绿”两字的妙用，惊为天人。一时间，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面带一丝菜色，衬着烟雾中的迷离眼神，艳红的双唇挂着一缕不羁的微笑的张爱玲式的女作家形象，大为倾倒。

后来我也经常没事就说自己是个惨绿少年，或者说到自己做了些什么糗事，便假装害羞地说，人家当时还是个惨绿少年嘛。于是听者也都心领神会地说，青春期时候是这样冲动的啦，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一切错误。

就这样欣欣然过了几年，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在适当的时候改称自己为“惨绿中年”什么的，顺便将惨绿进行到底，结果石破天惊，我看了一本不该看的书，才明白原来我惨绿了这么多年，都是那个女作家前辈误我啊。

惨绿少年并不是一个我所想的是女作家创造的新词，也不是一个俗语，而是一个典故，源自唐人笔记《幽闲鼓吹》。话说唐代宰相刘晏的女儿，嫁给了礼部侍郎潘炎，生了儿子户部侍郎潘孟阳。母亲不太看得起儿子，说他才干不够，爬上这个的高位，总有一天要惹事。儿子不服气，说同事们都跟我差不多的料，谁也不比谁强。母亲不信，叫儿子请了同僚们回家吃饭，躲在屏风后面偷偷看这些少年。看完了，放下心来，说果然都不是好货色，独独又问，“末座惨绿少年何人？”原来是补阙杜黄裳。潘夫人感叹，“此人器宇不凡，将来必然成为一代名相”。

这个惨绿少年杜黄裳果然争气，后来果然荣登宰甫，一反过去朝廷对藩镇的软弱姑息，力主“以法度整顿诸侯”，在不长的时间内即讨平诸处叛乱，NB大了，这就是著名的元和中兴，而唐宪宗都说全是杜相的功劳。不过杜相虽然干得一番大事业，生活上却搞得自己很低调，非常符合传统官场的理想人物的IMAGE。

原来，惨绿少年其实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虽然穿的是最低品级的官服，浅绿颜色的衣服洗到发白，也掩饰不住那峥嵘的气象，雍容的态度。绝非我所想象的那般满脸青春痘，一脑子性幻想的颓废形象。这一发现让我大惊失色，赶忙回头去翻旧稿，因为我自从爱上了这个词，用的次数可绝非少数。

找了一通，我面红耳赤之余，稍稍有点心理安慰的是，我好歹误打误撞用对了一次。在某次提到克林顿夫妇当年在耶鲁大学合影的照片时，我说了句，“这一对惨绿少年……”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寒碜人家呢。

不是俗人别结婚

何叶 图 谢峰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就是在我们毕业一年后举行的。大学时代同时喜欢霍洛维茨和斯汀的她，照例涂上两斤面粉去拍了婚纱照。挑的是北京最好的影楼，所以效果不错，据说像萧蔷。照片拍好后被镶进相框，挂在客厅的电视机上头，方便每晚和大她9岁的老公聚众观看肥皂剧时观摩赏析。

婚纱照和电视机，这简直是每一个中国新娘的宿命。一年以后，她开始养狗。又过了一年，她眼眶红红地来敲门，要把狗送给我。我们因为一只两岁的京叭恢复了大学时代的亲密。夜晚，我们躺在床上，她恨恨地告诉我，是婚姻把她从一个女权主义者变成了宿命论者。有恨不觉年迟，一年以后的今天，她已经离了婚，有了小她3岁的男朋友，并且辞掉了待遇丰厚的工作，准备在市中心开个酒吧。

她的际遇在同学中间一时传为美谈。我和她之间的差距也昭然若揭。当她和前夫像子君涓生一般天风海涛的时候，我正就着大棒渣子粥和猪肉白菜馅饼啃我的中国文学史。她开始养狗，我开始读研。她开始生恨，我开始恋爱。等到她要离婚的时候，我也要毕业了。现在，她在学习调酒做提拉米苏，我开始学做汆丸子，每天和那个普通男人吃顿热乎晚饭。我的生活总是慢她半拍，然而轨迹是相似的，都不愧为理工科院校出来的学生——读书、恋爱，然后挣钱嫁人。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一方面希望她过得比我好，一方面又不希望我过得比她差。好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我们一起熬夜K书应付考试，困了就互相看掌纹算命解闷。我和她的生命线在开始的时候几乎完全一样，到1/3的时候开始分叉，她向左我向右，南辕北辙。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现在出门你往左走我往右走，二十年后在美国德克萨斯小镇的牛排馆子会面好了。我虽然年纪不大经历简单，但有时候想起来未免还是毛骨悚然。事与愿违，那是琼瑶的悲情。天遂人愿，那就是斯蒂芬·金的惊悚了。

高中时候最流行刘德华的《天意》：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谁也逃不离……当时被政治老师作为反面教材大加鞭笞，说高考你们要是这样答题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十年之后，越来越觉得它的对。女友想安心做人妻而不成，固然有她当初决定结婚时的懒惰和习惯使然，然而终究因为她不是那种人。

一个女人，结婚还是不结婚无关大义，结了婚的女人像玫兰妮活29岁，没结婚的女人像奥斯丁也不过活41岁。那么几十年，真的无所谓的。想一想，孤独的单身，总是比痛苦的婚姻来得好些。要是两个人在一起觉得更憋屈了，不如自己待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