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308)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甄黛 江川澜 吴宏 白小丁)
怀孕以后明白了
甄黛 图 谢峰
据说,现如今,成功女士的标志之一是成为两个孩子他妈,于是我开始向成功女士迈出第一步。先生一个再说。怀孕了,生活变了。
以往总是晚上11点半到12点才睡觉,兜马路逛商店看电影喝咖啡,时间永远不够用,搞不懂有的人为什么老早就要睡觉。怀孕以后明白了,犯困,真的是挡不住的。以往总是不停地挂在MSN上,时时开着邮箱,常常收发手机短信,仿佛一刻也离不开network。怀孕以后明白了,关机断线,世界照样转,说离不开的东西,横下心来也就离开了。以往走路总是匆匆忙忙连奔带跑,偶尔陪着外婆一道走,总是弄不懂,为什么走得这么慢,为什么就走不快。怀孕以后明白了,时间再宝贵、性情再匆匆,说慢也就慢下来了,是真的走不快,没办法的。
以往总是对吃饭不屑一顾,人生宝贵,怎能浪费在吃饭上?在吃上花这么多心思、这么多时间有什么意义?在高级餐厅里,在大学食堂里,在街边小摊上,山珍海味、咸菜泡饭,一样的津津有味,从不措意。怀孕以后明白了,胃口不好是多么痛苦的事,吃是多么重要的事,吃得好是多么愉快的事。以往对吃零食更是不屑一顾,花花绿绿、香精色素,一点儿意思没有。怀孕以后明白了,想吃零食是一种“病”,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
但是控制不住的也要想办法控制住!不能喝咖啡,不能喝浓茶,不能吃太辣,不能吃太甜,不能吃太咸;不能再流连百货公司里新鲜出样的衣服鞋子彩妆口红;不能用肚子支着伞柄收伞,不能用肚子顶着铁杆奔出地铁闸机口;并且,任凭再努力收腹吸气,那些以往一侧身即可过的窄缝,现如今是再也过不去了。
显然,怀孕可以得到家人同事师长朋友更多的关照,可是阿拉心里清爽,做人要“识相”,班照样要上,报告照样要写,书照样要读,作业照样要写,并且,品质照样要保证,品质更加要保证!——老妈说,是的,孕妇当自强!
下班再也不满城地逛了,每天吃好晚饭,就乖乖坐在老公新买的宜家摇椅里,沐在柔和的灯光下,怀着孩子,看着报纸,心系天下,脑系零食,想着宪政、制度、宏观调控、利率走势、豆奶、猕猴桃、喜康素、金奥聪、明天要写的工作报告、下周要做的课堂研讨,偶尔还会闪过一点公司里高深复杂的管理会计……
很多事情,要自个儿经历了才会明白。怀孕以后知道了以前不曾知的局限,怀孕以后知道了以前不曾知的潜能,怀孕以后知道,很多说不能改变的其实都可以改变,很多以为无法应付的原来都能够应付。可以料想,等到小朋友出世,还会明白更多别的,比如,为什么我妈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容颜
江川澜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第二首:当四十个冬天围攻你的容颜,在你的脸上挖掘壕沟……
波伏瓦在30岁的时候,曾下过决心:“40岁以后,人就不该再去追求什么爱情了。”结果,“尽管我的肉体对这种划分毫无异议,我的想象却不那么驯顺。”39岁赴美讲学,与阿尔格雷一见钟情。43岁时,两人表示正式分手。一段恋情变成一本巨著《一代名流》,为这本书起书名的就是阿尔格雷之后的新情人克老德·朗兹曼。
1952年,44岁的波伏瓦接到《现代》记者、比她小17岁的朗兹曼的电话:“我想请你看电影。”她本来日程安排很满,但觉得不能拒绝,挂上电话居然眼泪夺眶而出。
两人互诉衷情以便建立共同的未来,朗兹曼劈头第一句话就是:我是犹太人。波伏瓦说,我懂得这句话的分量,因为这是他生命中压倒一切的力量。“二战”中他和父亲成为最早的一批抵抗运动者,“他的经历显示了犹太人并非顺从苟生、低人一等、受人迫害之辈,他们可以成为斗士”。战后不屈不挠追捕纳粹凶手,建立各种档案资料记录纳粹罪行的就是这个伟大的民族。朗兹曼在夜里,常常因为想起那些大屠杀,气得直淌眼泪。
所以有了这个长达九小时的纪录片,1985年的《SHOAH》,可以译为浩劫。在向波伏瓦表白后的50年,朗兹曼的纪录片《浩劫》来到了中国。
朗兹曼从此和波伏瓦同居,不过和萨特的夏季两个月共度假期的约定又让他们为难,最后约定,假期的时候,朗兹曼同萨特波伏瓦一起过十来天。波伏瓦说,由于三人的谨慎,她达到了一种心理平衡,这种平衡能抵挡一切风浪,它也的确抵挡住了风浪。
波伏瓦说,由于他与自己一起生活,她摆脱了年龄的困扰。他使她得到了意外的启示。在朗兹曼的鼓励下,她完成了《一代名流》,并由此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她带着朗兹曼在欧洲四处旅游,一同写作。朗兹曼继续着自己的左派记者事业,访问莫斯科、朝鲜,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波伏瓦则怀着爱情,在巴黎机场等待他的归来。还有什么能比一个青春勃发,才气锐利的年轻人更能安慰盛年将逝、声名卓著的女作家呢?这是对肉体和智慧的最高赞美。
1958年,波伏瓦50岁,朗兹曼慢慢与她疏远,她第一次觉得老之将至,带着一颗沉重的心走向这个难堪的一年的末尾。那年,她写道:“40岁时,我想:在那镜子的深处,老龄正打量着我,也正等待着我,这是无法回避的,总有一天,她会赶上我。现在,她已经赶上我了。”
科威特的水
吴宏
科威特盛产石油,却非常缺水。只得采用海水淡化的办法来解决供水问题。到1975年,全国海水淡化能力达到每日28万吨,约占全世界1/10。海水淡化的成本是很高的,每产1吨淡水,要耗电3度,成本为30美分,加上分配和销售,费用更高,科威特也就成了世界上水最昂贵的国家。有趣的是,科威特的石油生产成本在世界上可算得上最低,同淡化水基本相近。
在科威特的时候,我每天都喝矿泉水,并非因为生活水平高,实乃不得已而喝之。海水淡化水很难喝,这还不是主要的,据说淡化水缺少人体需要的一些微量元素,长期饮用身体会有许多不良反应。淡化水还有一个危害就是洗头掉头发,这一点我是深有体会的,我真担心回国时,我会头发全都掉光。
那里的矿泉水虽说比国内的要便宜,但天天大量地喝,花费还是挺大的。后来我大概算了一下这两年喝矿泉水的开支。不算不知道,一算才知道,这两年光喝水就花了折合人民币好几千。几千块钱就这样化作一江春水向东流。在科威特有的地方的供水是通过地下管道,而大多数地方是用水车送水,水就储存在屋顶的水箱里。我的住处就用的是水箱。科威特不仅盛产石油,而且太阳能也很丰富。那里夏天的温度有50多摄氏度,水箱中的水在太阳的烤炙下,水温极高,以至于我们无法洗澡,如要洗就得等到深夜,水温低一些了才能洗。不嫌麻烦的话,就用桶接上水放在空调房间,等水凉一点了再洗。这就是能源过剩给我们生活带来的麻烦。
在科威特的居民区的马路边,每隔一段就有一个饮水器。饮水器有冷却功能,可以放出冰凉的水,饮水器上有个不锈钢的杯子,杯子用金属链拴在饮水器上,拿不走。这是政府提供的公共物品。我想这可能是阿拉伯民族的一个传统。在一些表现阿拉伯民族的电影(如《阿拉伯的劳伦斯》)里,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穿过浩瀚的沙漠,来到一个城镇,看到一口井,井旁有专供饮水的器具。旅人从井中打水,然后大口大口贪婪地喝着。我从不喝饮水器的水,因为我觉得不卫生,但那饮水器中流出的水总让我联想到荒漠中的甘泉。
中国古人说过:“逐水草而居。”而我的一位同事说,如果没有石油,科威特这地方根本不会有人来。这句话似乎道出了科威特油和水的关系。因为科威特有石油,所以才会有人来,有了人才会出现水的问题。古希腊哲学家特纳斯说过:“世界就是水。”(The world is water.)而中东连绵不断的战火似乎已将这句话修改为:“世界就是石油。”
猫生
白小丁 图 谢峰
我住的楼下大堂里新近贴出一张寻找走失宠物的启事,主角是一只很像狗的猫,名字叫“聚财”,这只猫在照片里瞪着无辜的圆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人们上楼下楼,失主在照片旁边醒目地做出酬谢的许诺,语气恳切而忧伤。
其实我很乐意把这只猫的出走理解为是一种蓄意的行为,比如它开始怀念祖先曾经攀爬过的枝干嶙峋的枣树,开始对长久居住的抽屉一样的楼房产生厌倦,开始对自己了无新意吃喝而已的猪一般的生活发生怀疑,或者,仅仅是因为它耐不住北京秋天灿烂阳光的诱惑,于是决定出走。压抑着满心投奔自由的雀跃,小心地踮着脚,假装若无其事地扭着腰优雅地甩着尾巴,转过楼梯口后,回头一望,接着便是飞一般的奔逃,用飘起的尾巴尖和背后的防盗门道别。
嗯,这样的假设才比较符合我对猫这种动物的理解。
我小时候也曾经养过猫,普通嘴脸黄白相间的一只,到我家的时候才断奶,一撒手它就一头钻到了床下面,坐姿坚决万分警惕,千呼万唤不出来,任尔东南西北风。我家的这只猫因为是家里惟一一只别类生物,所以我们就免去了给它起名的烦琐,直接叫它“猫”,或者“猫猫”。
“猫”似乎是个很小资的家伙,它热衷个人清洁,从不随地便溺,态度闲适轻松,喜欢娱乐休闲,它长期占据我家朝阳的窗台,困了蜷在上头打呼噜,醒了蹲上面了望,睡梦和清醒之间的过渡是伏在上面伸绵长的懒腰。它还极端追求生活品质,比如只肯吃猪肝拌饭,宁可挨饿也不肯降低生活标准,捍卫猪肝拌饭的食谱如同斗士捍卫真理一般坚决。
“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基本能做到和我们友好相处,当然它也有受到斥责的时候,比如它固执地选择了在客厅通往阳台的纱窗门上磨爪子,趁人不备就窜过去“绷、绷、绷”地来那么几下,敌进我退,敌驻我扰,奸计得逞时,“猫”的脸上竟会洋溢起得意的笑,这让我怀疑它的智商比理论上要高。
“猫”的另外一个特异表现是它的睡姿,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它开始拒绝延用猫卧着睡的习惯,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采取肚皮朝上四肢舒展的姿势,如同一个四仰八叉的男子一般姿态嚣张,后来也时常侧卧,那时候就显得温婉得多。这让我很怀疑“猫”是不是以为自己本质上是一个人,所以开始在某一方面用人的标准衡量约束自己。
“猫”在我家长了一年,我们出于猫道没有对它实施阉割,来年开春时候,它开始夜夜为爱情辗转反侧浅吟低唱不眠不休通宵达旦,最后终于趁我们不备追逐爱情去了,我总觉得它离开时是欢欣无限载笑载奔,愉快的程度不亚于一个饱受爹妈阻挠终于成功私奔的大姑娘——虽然“猫”是男的。不过,它到底自主地选择了自己的猫生,除了让养它的人有点难过以外,仍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