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一丁:一个纯种中关村人的历史书写感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三联生活周刊)
1968年,毛一丁出生在了海淀医院,除了跟父母去青海下放了8年,其他时间都在中关村,所以被IT圈称为纯种的中关村人
从武术练家子到给自己学生打工
我小时候在青海呆了8年,身子骨弱,块头又小,同学们欺负我,我妈不忍心,找了个她的同事教我练武术,学过通背拳和摔跤,但是那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严重缺少实战经验。1986年,考大学的时候突然看到北京体育师范大学居然有招收武术专业,我当时的那种欣喜若狂如同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一下,凭借这点低战斗力的功夫,我很容易的进了北京体育师范大学,终于没因为上大学而离开中关村地区。在即将毕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古典文学的选修课还没有修够,但是自己实在对那个没兴趣,正好有一个同学报了计算机课,但是他偷懒不想去了,于是我就替他去上了课,学用苹果Ⅱ编BASIC 程序。当时老师念到那个同学的名字,我就起来喊“到”,直到考试时候才把名字改过来。就这样,我开始了自己的计算机生涯。
毕业之后我被分配去了中国农业大学教武术,因为我上的是师范,去当老师成了我无法改变的命运。其实我父母都是农业研究院的知识分子,大学教师生涯似乎还不错,但是我却是体育老师,常年在操场上,跟当时交警和建筑工人在同一个太阳下面。我就开始觉得要改变点什么了,好在每天上课之后空余时间多,刚刚进入90年代的人们每天还都有时间“不务正业”。我就跟着当时的研究生晚上泡机房,1990到1992年基本上是在操场、机房,以及夏天我当临时救生员的游泳池间度过的。当时我的工资很低,每月只能领到120元,还跟父母一块吃饭的我,每个月一领到工资就全都上交给我妈。所以当时兜里没什么钱,聚会之类的小开销,我都得找朋友借钱,研究生部的一些同学得知了这种情况后,就给我想出了一个既可以学计算机又能生钱的道,让我有偿帮他们打一些资料,然后建立数据库进行数据分析。结果我白天给学生们上课,晚上还得给学生们打工。因为我工作的农业大学距离中关村也不远,我家则在农业研究所宿舍,所以耳濡目染的生活在了中关村的地理范围内,似乎成为难以逃脱了环境。
“逃跑”的升级生涯
逃离教师岗位,成为了1992年脑中的一切,因为学校的不公平让我忍无可忍了,我一个人要带4个班的体育课,而其他老师仅仅是2个班,而工资则是论级别。我母亲给了我2500块钱,让从大学逃跑的我下海,当时我跟另外5个哥们儿,每人投资2000块,搞三维动画,但是涉世不深的我们毫无疑问地失败了。而正是从这时候开始,我开始了最初的“逃跑”升级生涯。
1993年夏天,湖南一位软件开发商在北京开了一家公司,开发太极码两笔字型软件,我成了他们的推广部经理。那时候我在《电脑爱好者》杂志上连载太极码教程,后来还在清华大学出版社出了书。北京的全部82所高校我几乎跑了个遍,溜达到各个大学里面做讲座。直到1994年秋天,我拿着已经不太好销的太极码找到一家做中文平台的天汇公司谈合作,结果接待我的天汇总经理就说了一句,“你干脆到我们公司上班吧”。结果我成了天汇的总经理助理,那时候电脑解决中文问题还不容易,中文平台还是高利润软件,国内的软件市场正面临着一个剧烈竞争的局面,现在众人推崇的几位程序英雄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当时为了推广国内软件平台,我在《北京青年报》上写了篇《饮食文化与软件文化》的文章,实际上我使用饮食业竞争来对比剖析了国产软件业的生存和发展空间,本意上是希望给国内软件打打气的。结果这个文章显然触动了微软的神经,不久,微软回敬了一篇《少谈文化,编好程序》,我又回敬了一篇《谈清文化,才能编好程序》。
离开顺天后,我又到怡江公司当总经理助理,适逢中文平台大战,内外交迫,外要抵御微软6.22中文版,又要预测DOS 向Windows转变的趋向,同时还得打击联想汉卡等竞争对手,此外还有其他USDOS软汉字系统要较量。直到1996年春天,汉卡、中文平台在中国市场被中文版Windows软件挤压得市场越来越小,因为技术的变化,我不得不又得“逃跑”了。当时金山的雷军找我吃饭,几天后我去了金山当副总裁,当时的金山还是一个在低谷中徘徊的小公司,正好当时金山有6种小软件无人销售,我就承担起来了。当年国外的解压卡进来,在486电脑上能放VCD,而用软解压软件,播放出来的图像一帧一帧的,金山影霸却能在486上顺畅地播放VCD。我们就把影霸适当包装,提出“不用解压卡、照看VCD”的口号,这个软解压的软件在连邦排行榜上长期高居冠军。当年中国最早的BBS服务器就在我的办公桌脚底下,4根电话线,4个modem,踢一脚就能让中国最早的BBS 瘫痪。现在看来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我在中关村最初闯荡的日子,很幸运,我始终没有离开海淀。我也通过不断的“逃跑”方式,随着软件技术的升级给自己升了级。
得会闻得出哪里有钱的味道
有很多人说我始终在中关村漂泊不定,实际上早期的中关村人,几乎没有几个像我这样踏踏实实做软件的,毕竟一个熙熙攘攘的环境,技术的不断变化,让每个人都没有时间和机会停下脚步捉摸细节。我在1996年的秋天离开了金山,我想看看自己还能不能再在更大的企业中做点什么,于是加盟了当时的长城集团,专门策划如何推广金长城电脑,我们当年跟联想、方正等公司展开了一场市场角逐,竞争的结果虽然平分了市场,但是我会省钱,仅仅花了联想1/10的费用。可惜长城集团在1998年春天要进行大调整,我们整个团队都被解散了,于是我趁空闲时间去学车,当时在北京西山的龙泉驾校练车,每天早晨5点半起床,穿着大棉袄,骑自行车到颐和园,搭大巴到京郊的教练场。中午在食堂吃饭,有一天我正在西山山路上起伏前进,手机信号时断时续。碰巧车开到上坡,联邦软件的总裁吴铁打来电话叫我去连邦上班,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车开下山,八成没信号。
那时候卖软件可以说是最后的高潮了,从Windows 98午夜疯狂零点热卖到百万国产软件援藏等活动,现如今都很难再看到那么大的规模了。直到1999年连邦意欲进军互连网,我才得到了我最好的一次机会,我跟王俊涛等人一起做起了电子商务,也就是8848,这个名字是我取的,当时感觉美国的电子商务网站亚马逊能用世界上最长的河流取名,那我们完全可以建立一座世界的最高峰。但是到了2000年8月8848从连邦独立之后,无数资本开始蚕食8848,一批批的空降部队占领我们原先垒铸的碉堡。于是我们几个人就彻底不干了,这引起了当年11月互联网界很大的震动,我也第一次成为了当时媒体关注的风云人物。实际上我这么多年不停地跳槽,始终没离开过IT和市场两个圈子。对做这行,我有个保姆理论:孩子是人家的,做市场的永远像奶妈,可以尽心,但不要太多情,别把孩子当自己的。要说天赋,关键在敏感,闻得出哪里有钱的味道。
老的时候写《混在中关村》
此后我辗转了一段时间,就又被拽到了瑞星做杀毒软件。整个2002年病毒泛滥,国内外的众多杀毒软件公司都各展拳脚,因为杀毒软件几乎已经是国内软件零售市场仅有的几个能够正常销售的产品了,所有人都看好这块市场,加上互联网传播的众多破坏性病毒泛滥,病毒再一次成了人人害怕的东西。当年从8848集体离职的时候,我只说了一句话,“我要在中关村寻找规则”,实际上回过头来看,国内软件行业最多20年的历史,我跟着掺乎了十余年。我早就打算老的时候写本书,书名就叫《混在中关村》。因为我发现,当你低头干每一天的工作的时候,你恰恰正在书写历史,关键在于你有没有决心在每天都改变历史,而不是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