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294)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古十九 泠泠 大仙 贝小戎)
上火
古十九 图 谢峰
上火是丢脸的。它把你身体内部的失调显赫地昭告天下,在你的颜面上亮起一盏晦暗的红灯。
在上火初期,就像胡乱涂抹的唇膏溢出了嘴角。中后期则更加骇人,如同电影里面刚挨了打的人,有一滴血在嘴角凝结。
上火了,至少说明你没有吃足够的维生素ABCDE(我们应该庆幸维生素排到E就戛然而止了,否则那个恐吓式的广告会说:“缺铁、缺锌、缺钙,缺维生素ABCDEF……”一直说到“XYZ”)。在这个胶囊和药丸的时代,所谓白领、精英,不吃维生素何以维生?
上火同时还说明你尚未养成吃果蔬的习惯,而这个习惯是每一个在社会阶层上奋然上行的人都必须具备或声明具备的,比记得一日吃三餐更重要。“多吃水果”是漂亮女明星们不约而同的养颜废话;“肉食者鄙”不再是酸葡萄心理,而变成至理名言,因为肉食者不但要时时与过量的体重做斗争,还可能上火。在餐桌上表示对肉食的鄙弃是一种蔚为时尚的态度,那些“荤君”只有在背人背光的时候才能点一盘冰糖蹄膀痛快淋漓一番,否则枉为成功人士。因为据说人们爱吃肉的根源在于大脑中的某些神经元。原始时期食物匮乏,人类偶尔吃到点肉就会引起巨大愉悦,以至于在脑神经中形成了这么一个族群,一吃肉就条件反射地兴奋,这就是人们爱吃肉的生理性原因。能有效抑制这部分脑细胞活跃的人们就成了“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比其他人进化得更加充分。
上火带来的联想还有绯色的,如果你尚未成亲或者暂时与爱人别离,人们在惊睹你的上火唇角时会露出暖昧的笑容。身体的内部器官都和足底或人体表面的某个穴位一一对应,偏偏生在口角的火气很容易让人想到欲火,如今这方面的失衡无疑也是有失颜面的。
就是这样一个微小的、暂时的瑕疵,让你度过三五天烦闷的日子。简直是绣在口边的“红字”,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它。
作为基本的礼仪,收拾好自己的嘴巴非常重要,一块火气就和粘在唇边的饭粒、汤渍一样失礼,但你却拿它无可奈何。不仅如此,上火还让你的欢乐大大缩小,因为你刚想开怀大笑就被口角的疼痛而牵制,只得让这个笑容草草收场;而且上火亦使你的性感顿失滔滔,因为据说上火也传染,存了这层顾虑,挚爱的亲吻也会望而却步。
十七年等一回
泠泠
从洛杉矶到巴尔的摩开会的第一天,和墨西哥来的玛莎和南非来的艾碧走在大街上,看见地上匍匐着些红眼黑红羽毛的虫子,不禁厌恶地惊叫:这些可恶的美国蟑螂,太猖狂了吧,跑大街上来了。艾碧穿着高高的厚底鞋,几次毫不留情地将挡她道的“蟑螂”踩死。
直到第二天,才意识到原来碰上了17年一见的“17年蝉”。这种被称作“17年蝉”的幼虫在地下蛰伏17年后,数以万亿计地从华盛顿和东部一些地区陆续破土而出。据美国农业部记录,1893年美洲第一次出现这种蝉,之后同一地区每隔17年就出现一次。这种身长1.5英寸、红眼、嗡嗡作响的蝉不会咬人,对人类无害,但是数以亿万计的蝉突然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地闯入人们的生活也实在吓人。从5月份开始的6个星期里,专家估计说平均每公顷土地上就会有10万至100万只蝉同时“合唱”,发出的声音可达80至100分贝,相当于汽车引擎或除草机所发出的声音。很多人为高分贝的蝉鸣所困扰,很多露天活动被迫取消。
住在市中心的饭店高层,周围也没什么树,所以倒没什么影响。可每天出门,满街爬着密密的蝉及其褪下的壳,还有被踩死撞死的蝉,感觉很是触目惊心。朋友从华盛顿来看我,说华盛顿的蝉闹得比巴尔的摩还凶,别觉得它们恶心了,它们也怪可怜的,在地下呆了17年了,破土而出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几天后就会死去,它们的后代会潜入地下,17年后即到2021年再次出土。
美国人认为17年蝉的周期某种程度上也与人生的不同阶段吻合。以一个土生土长的华盛顿人为例,他儿时听过17年蝉大歌唱,17年后到结婚时,这种蝉鸣又回到了他的婚礼上,再过17年,他的孩子可能都要上高中了,之后再过17年,他儿孙绕膝自己也要退休了,又一个17年,他可能也要和蝉一起入土了。
蝉的生命周期大都为质数,在北美洲北部地区其周期为17年,而在北美洲南部地区都是13年。为什么是17和13,而不是其他数字呢?进化论给了这个问题一个比较合理的答案。如果蝉的生命周期是12年,则它与那些生命周期为1年、2年、3年、4年、6年及12年的天敌都可能发生遭遇,而使得种群生存受威胁,这些蝉就会因为在生存竞争中处于劣势而被淘汰掉。2002年,德国马普学会分子生理学研究所以及智利大学的科学家们发表论文介绍说,他们通过建立一个“猎人-猎物”的数学模型——即将蝉比作“猎物”,其天敌比作“猎人”——用数论证明了蝉选择质数作为生命周期可以稳定地保存种群数量,对上述理论给予了合理的证明。
只投稿不乱搞
大仙
1980年,我开始当文青,那时候的文青有一个共同的志向,就是要把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盼着过一把发表的瘾。而我当时主写诗歌,有时一天能写三首,写完了就往杂志投,但经常比石沉大海还不见动静。偶尔也能得到编辑的退稿信,但每次回信都让我灰心,一般都是这样四个字:拟不采用。
我心想,不采用就不采用,还拟干吗呀?你就不会惜墨如金,少写两个字,变成“拟用”,拟用对贵刊来说就那么难吗?我一般投稿时先给编辑写一段不算谄媚也算阿谀的话:编辑老师,虽未谋面,然心向往之,手颤抖之,眼期盼之,诗朦胧之,寄上拙作三首,望在指正之余,能择一首发表,受人滴水之恩,纵使不能泉涌相报,也将用两滴水或三点水相报。苍天在上,黄土在下,一颗诗歌赤子的拳拳之心于天地之间哭嚎奔走,惟愿拙作能早见天日。我就是这么忽悠煽情,也打动不了编辑,直到1986年我的处女作才见了天日。有时我被退稿退烦了,再投的时候干脆直给:编辑先生,寄上大作三首,希望拜读,拜读之余,抽空发表。可这也不顶事儿,估计就算我把拙作称为佳作、名作,也一样会遭到退稿。
那时候投稿,什么《十月》、《当代》、《中国作家》、《人民文学》、《诗刊》,连想都不敢想。我主要投的是《青春》、《萌芽》、《飞天》、《丑小鸭》、《星星》这些青年文学爱好者的园地。
在80年代初,南京的《青春》巨火,很多文学青年想在《青春》上发作品都想疯了,宁可自己没青春,也要在《青春》上见到自己的铅字。一次,《青春》杂志登了一位文学青年渴望与广大文学爱好者交流的短信,凭直觉,我立马感到这是一个文学女青年,赶紧写信冲了过去。
姑娘在吉林桦甸卫生学院上学,在浪漫开朗、热情洋溢之余,还具有徐志摩所提倡的“蜜甜的忧愁”。我几乎动用了中外诗歌史中的全部精华跟她频繁通信,从屈原到闻一多,从但丁到波德莱尔,我迅速把她从写小说、散文扭转到诗歌阵营中来。有一次写信,我用惠特曼的《草叶集》忽悠她:我自己将只写下一二指示着将来的字,我只将露面片刻,转身急忙退到黑暗中去。姑娘给我回信:我是一棵忘忧草,你是一片芭蕉叶,忘忧草啊芭蕉叶,就在今生此夜。当时我一急差点儿打着火车到桦甸找她去。
有段时间,我们只能在对方的回信中呼吸,那封信来到我们手中还在喘息。她说她将永远珍藏我送给她的惠特曼的诗句:我愿意在诗歌的星空中穿上一条金线,说明我们彼此是一个整体。以至于在结束了我们之间的文友情结之后,我用惠特曼又开始跟别的女文青套磁。
脂肪无罪
贝小戎 图 谢峰
如果你很胖并且碰巧还是个女的,你应该有机会感叹:“天地之大,容不下我一个胖女子,容不下我的寂寞、我的爱。”所有的时装都不是为你准备的,所有的甜食都不是因为你才甜的。你有的是体重和赘肉,却很难得到男友和爱情。要问你最愿意生活在古代的哪个朝代,你肯定选唐朝,那时候就得像杨玉环那样肥才能吃得开。要问你最愿意移民去哪个国家,你肯定选择美国,因为那里的胖人多,有胖子联谊会帮你维权,在那里瘦子才是弱势群体。
《寂寞杀死一头恐龙》的女主角吴可梅身高不详,体重71公斤,括弧,肚子饿的时候才70.8公斤。她小时候爱死了所有有关一块布或一个篮子、一个碗的故事。因为那些故事里会出现一个神仙,赋予这些破东西神奇的力量,又穷又好的主角总会得到它们,然后当她饿个半死时,布上或篮子或碗里就会出现他这辈子从没见过的那么丰盛的美食。如此重量级的贪吃女孩还一点都不彷徨不自私,“受到日本漫画的影响,老觉得忧伤男孩有着满腹心事无从宣泄,需要活泼可爱的小天使型女孩从天而降来解救他们”。可是每次忧伤的都是她自己。她在网上认识了痴迷于恐龙研究的大头,为了赢得大头的爱,她在韩国做了抽脂整容手术,又追大头追到美国,可他却说他除了喜欢研究恐龙,喜欢的就是抽脂、整容前的阿梅。这对吴可梅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却会令胖女人们欣喜,原来时至今日,外形还是没有内心重要,注重内涵的男人并未死光。“林忆莲一样是眯缝眼人家李宗盛还不是爱得要死,孙燕姿满脸痘痘照样红遍亚洲。”
因此,《寂寞杀死一头恐龙》堪称胖女人的生存指南和励志宝典。如果你胖,请不要像早期的吴可梅那样乱穿衣服,企图靠走性感或者野兽派的着装路线来转移男生视线。也不要自暴自弃,仿佛和美食有仇,必先吞之而后快,虽然不吃甜食万一有朝一日有了爱情,会不知爱情比最甜的甜食还甜。在厚厚的脂肪里面,只要有一颗执著而火辣的芳心,你的寂寞和脂肪总有一天会被一个帅哥点燃。小说的情节是夸张而虚构的,讲的却是古老而平实的道理。等一个不畏胖妞的帅哥总没等待推崇环肥的唐朝的降临那么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