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特稿：一本赚钱的日记和一个快乐的妓女

（文 / 李孟苏）

天生尤物的网络日记

如果有一个美人，穿着蕾丝内衣，涂着夏奈尔指甲油，足蹬鞋跟细高的Jimmy Choo(英国一个顶级鞋品牌)，脑袋里装满了大学教授的渊博学识，却又有着柔韧的身体。如果这个美人先在厨房给男人做了烤羊排，接着上床像体操健将那样做了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精疲力竭之后还能谈论法国电影。这个天生就会取悦男人的美人还是个应召女郎，是不是就更富有谈资、更能激发想象力和欲望?

这个女人自称“白昼美人”(Belle de Jour。)，是个出没于上流社会的高级妓女。去年10月，“美人”开始在博客网站上发表自己的性爱日记，最初影响只限于网络，到了今年3月中旬，一个有名的文学代理商和她签了6位数字的出版合同，还将作品改编成电影，这才引发全英国的兴趣。

既然是博客文学，“白昼美人”当然不是真名，这个名字来自凯瑟琳·德纳芙1967年主演的同名电影，影片讲述一个女人过着家庭主妇和应召女郎的双重生活。仅从名字，就能看出“美人”的文化品位。美人说她生长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家中摆满了文学、哲学书籍。她学过多年法语，大学的专业是“对世界毫无用处的人文学科”。美人在北伦敦有公寓，房间里摆满了从贵族家中流传出来的绘有明艳花瓣图案的家具。她有一个男朋友，每天都给她发甜蜜蜜的短信。她的妈妈桑是个冷酷的东欧女人，老是搞不清伦敦旅馆的名字，害得美人要多跑好几家旅馆，赶在客人欲望消退之前找到他们。美人一直很小心谨慎，注意个人卫生，不会传播疾病。

“美人”的网络生活是这样开始的：“白昼美人，一个伦敦应召女郎的日记。10月24日，星期五。……邮件联系后我会把我的照片发过去，然后安排见面……”

在日记中，美人讲述了她如何去梅菲尔、切尔西(伦敦西区两个高档住宅区)的公寓，如何在夜晚的伦敦出没于旅馆、酒馆、夜总会、出租车，总之她是个能够控制个人性爱、超脱了情和欲的解放女性。她说一周工作两次，吃喝就没问题了；如果工作三次，就有钱去买新衣服。

美人的日记有一种很时髦的风格，不乏幽默和机智。她在分析人体的同时，也剖析了一番英国社会。在某一天的日记中，她写道：“关于工作中的高潮。我没有。我不觉得高潮的次数和性爱欢愉的程度是一回事儿……老实说吧，这就是为客户服务……”读者是喜欢这种风格和小聪明的，很快，传统媒体也注意到了她。去年12月，主流媒体《卫报》颁给了美人年度最佳博客写作奖。

“业内人士”的质疑

白昼美人成了英国最有名的应召女郎。就在评论家们担心美人日记中那些美化皮肉生涯的描写会给年轻女孩带来不良影响的时候，青楼业人士从职业角度认为日记内容完全不可信。

伦敦一家性商店的经理说，她不认为美人代表了女性解放，女性解放完全可以有更好的方式。

辛西娅·佩恩算得上是英国最著名的老鸨，有很多以她为主角的书、电影、戏剧。佩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伦敦上流社会性派对的女主人，1978年被捕，现在是个职业演讲人。她轻蔑地说，虽然现在不能干这行了，那时她的生活可比白昼美人精彩、丰富多了。她不是文学方面的行家，但对性和男人之间的游戏她还有有些发言权。

辛西娅·佩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伦敦上流社会性派对的女主人．对日记她有一定的发言权  

佩恩认为最大的疑点是日记本身。她知道的干这行的女人从没有谁会记日记。“我认识的女孩没人以此职业沾沾自喜，她们很多是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年轻未婚妈妈。这是她们的耻辱，是秘密。我认为，惟一可能写这种妓女日记的人是个圈外人，是抱着要把它出版的商业目的来写作的。在我看来，日记中充满了一个男人想取悦其他男人的趣味，让我心里发寒。”

佩恩评价这日记毫不色情，只不过是一堆秽物。她以权威的身份挑了些剌儿。有一个细节，美人的妈妈桑让她去会一个阔佬，她恰逢月经期不想去。妈妈桑说，没关系，只管去，反正你有卫生巾。佩恩说，现实生活中，没有一个鸨母会要求手下的高级妓女月经期去接客。况且，

这种档次的妓女收入丰厚，不至于为了钱牺牲健康。

日记中还有一处写道：“‘我渴望闻到你身上混有我情欲的汗味儿。’他说，好像看穿了我的内心。”佩恩说客人们从来不会这样对女郎们讲话。客人们喜欢闻女人身上的汗味儿这倒是真的。曾经有一个客人向她预定一个女郎，要求她一个月不要洗腋窝。他说，那种味道能让他癫狂，在夏天他常常去坐地铁，接近那些汗津津的女人。当然，佩恩要尽力让客人满意，“但我怎么能要求我的女孩一个月不洗腋窝?最后，我们双方作了妥协，招待他的女孩3天没洗澡，客人也多付了一些钱。”

美人即金矿

今天的性交易，不仅仅是人肉生意，也是传媒业的大买卖。性写作在美国，短短几年内已经形成了一种新的文学流派，代表作有《性与城市》、《曼哈顿应召女郎日记》、《都市脱衣舞》、《小鸡》等。这股潮流也传播到了欧洲，最有影响的就是意大利的梅丽莎和法国的卡特琳娜。读者有窥私欲此乃天性，市场又是空白，这种情况下，英国作家也不甘落后。

美人的异军突起，给英国出版业注射了一剂强心剂。最早注意美人的传统媒体是一本办给那些自以为有很高文化修养的人看的杂志《色情评论》，该杂志为美人出了日记精华本增刊。

其实，白昼美人的身份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兴奋点。最初，有人认为美人是某位女记者，此人开了几个两性问题专栏，写了几本畅销书。接着，美国著名的英语语言学专家、纽约瓦萨学院的教授唐·福斯特出来说，他从写作风格、遣词造句的习惯分析，白昼美人是英国33岁的美女作家萨拉·查普恩，二人的经历、生活细节，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福斯特有美国首位文字侦探之称，在克林顿的拉链门事件中，曾协助政府勘察莱温斯基的书信文件。他的意见不可小觑。查普恩十几岁时曾过过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吸毒，和电视明星、甲壳虫乐队的某成员有瓜葛。后来，她把这段生活写成了自传体小说。现在，查普恩是一名自由撰稿人。

3月18日的《泰晤士报》第3页上登出了整版报道，猜测查普恩就是美女  

查普恩坚决否认，说白昼美人是英国有史以来最著名的文学骗子。但是，3月18日的《泰晤士报》第3页上登出了整版报道，猜测查普恩就是美女。“第3页”，是个富有双重意味的版面，小报的第3页刊登的都是裸体或半裸体女郎照片，有色情含义。

如果美人就是查普恩，文学代理人帕特里克·沃什就不乐意了，他的客户有布克奖获得者D．B．C．皮尔。他现在为美人打理日记出版事宜，在3月的伦敦书展上，他已经卖出了日记的国际版权。如果美人的身份得到确认，沃什的发财梦立刻就会泡汤，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沃什立刻出来辟谣。

据猜测，沃什很可能知道美人的真实身份，当然，作为商业机密，他守口如瓶。沃什至少向Serpent’s Tail、Weidenfeld&Nicolson两家出版社强力推荐美人，在约见Serpent出版社的编辑时，沃什带了一个女人同行，说她就是美女，但这位编辑对此心存疑虑。现在已经确定由Weidenfeld&Nicolson出版，明年情人节上市，沃什要求该出版社的编辑和美人见面前签保密协议。

沃什说他只和信得过的人合作：“我们之间有很多交易，所以不想暴露她的身份，以免引起麻烦。我们没兴趣玩什么猜谜游戏，她也有家庭和朋友，这些是隐私，需要保护。”

3月底，美人自己出来说话了。她在《星期日电讯报》的杂志上发了一篇自述文章，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工作状态、写作动机。但还是有人怀疑白昼美人的真实性。还真有那有心人找出了一些蛛丝马迹——美人，也许就是一个戴着角质边眼镜的中年男作家。

这位嫌疑人名叫克里斯多夫·哈特，是沃什的客户之一，恰好也是《色情评论》杂志的兼职编辑。美人在日记中提到自己常去伦敦苏豪区的一家酒馆，沃什就常去这里谈生意，地址恰好就位于《色情评论》编辑部附近。

曾在牛津受教育的哈特可算不上是什么爱神。2001年，哈特出版了第二部小说《救救我》。小说以第一人称讲述一个男人如何成为一个男妓。书中的性描写乏味、苍白，《文学评论》杂志把年度最差性描写奖给了哈特。《救救我》和美人日记有很多相似之处，而且美人自述的家庭状况和哈特的很相似。

沃什当然否认，打哈哈说是巧合。他坚持说美人就是一名应召女郎：“我向你保证不是我，但我希望是我。”

《色情评论》的主编罗万·佩宁突然说，她知道谁是美人。是不是哈特，“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我不可能下结论”。也有人猜测，美人不止是哈特一个人，佩宁、另一个女编辑都参与了写作。

对出版商来说，美人的身份是个噱头，最重要的是要抓住美人。谁抓住了美人，谁就拥有了一座《BJ单身日记》或《性与城市》这样的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