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亡命天涯17载的香港贼王

（文 / 李菁）

押上警车的季炳雄被戴上面罩

参与抓捕行动的警察部队  

“平安夜”落网

“当然很兴奋”，对于季炳雄的落网，香港警署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官员向记者这样表达了警方的感受。警方在季炳雄的住处，搜出大批军火弹药，包括一支AK47自动步枪、两枝霰弹枪、七支手枪、七枚手榴弹及八百多发子弹。香港媒体形容“这些军火可供16人的一排美国海豹特遣队使用”。

在12月24日抓获季炳雄时，香港警方动用了有名的特警部队“飞虎队”上百名队员。凌晨，香港警方在“飞虎队”的配合下，先将季炳雄入住的整幢大厦及附近一带包围，“飞虎队”成员则在对面大厦的高空位置以热能探测器监视房内人员举动。警方从各个方向登楼，以定向炸药爆破入室，制服熟睡中的季炳雄及其同伙吴振强的整个过程只5分钟。

关于季炳雄此番落网的直接原因，有两种说法。其一说，季炳雄在筹划劫案时，曾向香港租枪集团购枪，但喜欢豪赌而使经济拮据的季炳雄，因付不起军火费尾款而与地下军火黑市闹翻，就此暴露行踪。其二说，追随季炳雄多年的得力干将吴振强1995年被捕后，于2003年8月出狱，拥有许多现代化仪器的警方通过密切跟踪，终将其背后的“大佬”抓获。

香港警方的高级官员在接受采访时透露，是这两条线索同时导致了季的落网。这位官员透露，季炳雄在这次落网之前，在2003年12月16日持假护照从美国的旧金山入境。“最近几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美国或加拿大。因为香港警方已经将其详细资料递交内地警方，所以季炳雄不敢再回内地。”

早在2002年，香港警方破获一个被怀疑是替季炳雄销赃的犯罪集团。季炳雄的财路被截，经济拮据，因而决定铤而走险。外界普遍相信，季炳雄购买这么多军火，就是想最后大干一场后“隐于江湖”。

1987年，季炳雄连续三次抢劫中环置地广场的珠宝店

警方在季炳雄的住处缴获的军火

从小贼到大盗

“他们三位的相同点是，在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从内地来到香港，从事有组织犯罪。他们本身并不是三合会(注：香港的黑社会组织)成员，而是广东‘大圈帮’成员，他们都不怕香港警察。”在比较季炳雄、张子强与叶继欢三位“大盗”时，香港警署的这位高级官员向记者作了这样的比较。

季炳雄1960年3月出生于广东三水的一个乡村里，后来跟父母举家搬到广州市居住，父母均是国营工厂工人。“文革”中，没读几年书的季炳雄养成偷摸习惯，到80年代初，偷渡到香港。刚到香港，无谋生方式，便在闹市区扒窃，1980年到1983年三年之内，五次进出牢房。据说他在狱中打架厉害，得了“沙煲仔”的绰号。

“那时候，他只是个在香港旺角一带行窃的小毛贼。”香港警方的官员介绍说。1983年，季炳雄再次因盗窃被判入狱三年。这三年牢狱生涯，使他从一个小毛贼演变成日后的江洋大盗。

1984年，绰号“细细个”的黄志明也被判入狱，季炳雄得以与其结识。黄曾持枪打劫周大福金行。在狱中，季炳雄又遇到几位“同道中人”，其中有后来成为他销赃团伙的骨干成员，成为他日后打劫金行的下游链环上的一节。

香港媒体称黄志明是季炳雄的“师父”。在谈及两人关系时，香港警署的反黑专家说：“黄志明是季炳雄进入大圈帮的介绍人，他们有从内地潜逃进香港的共同背景，季炳雄后来加入了‘大圈帮’团伙，一起‘打茶饭’(注：黑话“抢劫”)。”

香港警署高级官员介绍说，“大圈帮”出现在“文革”时期，其中不少人曾是内地的红卫兵，后来非法进入香港，开始从事犯罪活动。因为有过军事训练的背景，并且犯罪手段凶狠，“大圈帮’严格意义上说并不是香港的黑社会组织，但他们是犯罪团伙”。

“季炳雄是‘大圈帮’的高级成员，他在策划抢劫时是集团主脑，购买武器、军火和爆炸物，并且布置抢劫时的分工。”1986年初，季炳雄一踏出监狱铁门，便立即实施自己的计划。经过数月“踩线”，他们选定九龙一间珠宝行，认为这里人多易下手。季炳雄组织好狱中相识的数名马仔，分发枪械，于1986年10月29日下午一时零六分，冲入金行，闪电般掠走40万元金饰。警方收到指认劫匪身份的爆料，于是对季炳雄发出通缉令。

初尝“胜果”的季炳雄愈来愈疯狂。1987年2月，三蒙面劫匪冲进一家宝石行，挟持一外籍女顾客并掠去300万元金饰。但因为季炳雄团伙中皆很少光顾高级商场，打劫后三人险些迷路。为了向警方显示自己的能耐，季决定向同一家商场再干一次，13天后，三匪再次出现在珠宝行，掠走一袋珠宝，但迅速赶到的警察让他们连开六枪并扔下珠宝才逃脱，据说这让“大佬”季炳雄觉得有失颜面，发誓要漂漂亮亮干一次。结果不出两月，经过细细踩点，这帮劫匪三顾那家倒霉的珠宝店，成功劫走价值270万元珠宝。

“他的性格是凶狠，当然在抢劫时也很警惕和敏捷。”几次打劫成功的季炳雄后来被怀疑又潜回内地，并在广州结婚。1989年，季炳雄以“政治庇难”为由，移民加拿大。也许感觉资金不足，他在当年9月再次打劫一家珠宝行。1991年，季炳雄到了加拿大后，其妻生下一女，有意思的是，季为女儿取名“珠宝”。

从季炳雄的犯罪记录上看，自1989年到1994年，他似乎退出江湖了一段时间。他因从事走私假烟进加拿大，被加拿大皇家骑警起诉，后购买假护照逃到美国。

重出江湖终被捉

“在我看来，他(季炳雄)在投资上并不聪明。他抢了很多次，但是抢来的钱投资都失败。相比说，张子强在香港却将绑架来的钱投资买了许多房产。”警署这位官员透露评价。虽然抢钱来得容易，但不善“理财”的季炳雄很快坐吃山空，这也许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冒险的原因。

1994年，幽灵又重现香港，三名劫匪两次持枪抢劫共价值1600万元的珠宝。“警方在调查季炳雄以前的团伙成员时，有人指认了他。”香港警署的这位官员说。在以前的抢劫中，季炳雄的团伙中有的成员被逮捕，而季逃脱；但这也留下了他日后作案的尾巴；另外，“季炳雄的身份也通过指纹被认出来”。1998年，三劫匪再次出动，在季炳雄的犯罪记录上，又添一笔。

“季炳雄是个嗜赌如命之徒，在豪赌输掉了很多钱，决定再回香港实施抢劫，因为他非常了解香港的环境。”香港警署官员分析季炳雄的犯罪动机时说，“作为一个罪犯，最快、最容易的方式就是打劫金行，季炳雄在销售赃物时有一个很好的地下市场。”

季炳雄犯罪记录的最后一笔是2001年6月。三名持枪劫匪在旺角一家表行抢走价值280万元的名表。而就在一个月前，季炳雄因被便衣警员盘查而近距离开枪，造成两名警员重伤。香港警方为此发出了“红色通缉令”。

警方官员坦承在追查季炳雄时遇到的困难：“季炳雄与内地有密切联络。他也多次非法偷回内地，轻易地购买武器和炸药，同时购买了几份假护照。在抢劫之后，他用不同的名字进出香港，在香港期间，也很频繁地更换住址，十分谨慎。因为他的家人都移民到了加拿大，所以警方没办法得到关于他住处和家人联络的信息。”

2003年12月26日，在上百名警察的高度戒备下，季炳雄与其同伙吴振强被押往法院送审。据报道，因为警方不能排除季同党会“劫犯”的可能，故将派大批荷枪实弹警员在法院外围严重戒备。有意思的是，这位被警方追踪了17年的江洋大盗在法庭上面对指控，竟否认自己是“季炳雄”，而坚称为持有外国护照的“关德荣”。他头发灰白、肤色黝黑、面容苍老，与通缉令上凶悍的照片大相径庭。听完法官决定后，他突然很有礼貌地连连向法官弯腰敬礼，这个疯狂贼王的17年亡命生涯路，至此终结。

季炳雄犯罪事件簿

1985.05.01尖沙嘴忠信表行匪持刀枪，向柜台连开2枪，掠走180万元名表，逃走时与警察枪战，11人受伤。

1986.10.29油麻地爱运佳珠宝行，3蒙面枪匪闯入掠走40万元珠宝及护卫员鸟枪，逃走时轰3枪，截乘2辆出租车。

1987.02.26中环置地广场俊文宝石店，3蒙面枪匪指吓职员，掠走逾200万元珠宝。

1989.09.07中环中建大厦迪生珠宝金行，3匪持枪及手榴弹，掠走200万元手表。

1994.04.27铜锣湾伊莉莎白大厦德信表行，3匪持枪及手榴弹，掠走650万元名表。

1994.05.18中环太古大厦金轮表行3匪分持2枪及1枚手榴弹，掠走1000万元金饰手表，逃至中环地铁站与警察交火5枪，23岁一过路女子被枪杀，另6人伤。

1998.04.20铜锣湾皇室大厦迪生钟表珠宝，3匪持枪掠走300万元名表。

1998.05.20铜湾湾百德新街周大福珠宝金行，3匪持枪掠走25万元名表金饰，鸣枪3响阻追兵。

2001.05.22窝打老道近太平道天桥底，4匪遇2男1女特别职务队警员截查时，近距离向2男警头部及肩膊开枪，导致两名警员身受重伤。

2001.06.25旺角始创中心喜运佳表行，3匪持黑星手枪及手榴弹闯入，向饰柜开2枪，掠走280万元名表。

季炳雄、叶继欢与张子强三大贼王的对比

*季炳雄(绰号沙煲仔、高佬雄、隐者)，性格为人低调，行踪飘忽，冷血凶狠，被评价为“比叶继欢更狡猾、比张子强更凶狠”。季对黑星曲尺手枪情有独钟，动辄开枪射杀途人和警员。涉案16宗，被香港警方悬赏200万元港币，并发出全球“红色通缉令”。亡命天涯17年后，终于2003年12月24日落网。

*叶继欢(绰号大贼)，1984年行劫珠宝金行后被捕，判刑16年。1989年借看病之机越狱，1991年卷土重来，展开连串疯狂乱枪扫射式的大劫案，抢劫包括谢瑞麟在内的8家金店。1995年绑架杀害深圳商人、杀死警方线人。叶继欢性格凶悍，喜欢用AK47自动步枪在闹市街头乱枪扫射，制造混乱，多次伤及无辜，标榜个人大贼形象，对手下亦极为残酷。叶继欢曾被警方列为头号通缉犯，悬赏100万元港币，全球通缉。1996年潜返香港，在西环被巡警枪击至伤残后，判狱30年。现在赤柱监狱服刑。近年曾申请减刑被拒。

*张子强(绰号大富豪)，1991年持械抢劫香港启德机场1.7亿港元的押款，被捕判刑18年。但于1995年成功上诉脱罪。翌年相继绑架富商李泽钜及郭炳湘，勒索赎金共16亿元。恐吓前政务司司长陈方安生，要挟释放狱中同党。张子强性格自信自大，喜欢豪赌，一掷千金，喜欢坐“兰博奇尼”跑车招摇过市，爱向别人夸耀“大富豪”的形象。张子强虽然也有AK47、烈性炸药、反坦克火箭炮等武器，但他只用武器作威吓，从未开枪杀人。1998年张子强在江门落网，同年12月与4名同党一起在广州被执行死刑。

2002年12月11日享有“王牌”之称的“香港飞虎队”在香港国际机场参加反恐实战演习  

香港王牌“飞虎队”

2003年岁末，被香港警方列为“极度危险”的季炳雄终于落网，在这个重大新闻背后，另一个引人注意的一点是有“王牌”之称的“香港飞虎队”的出场。

“如果有信息表明，涉及到有武器和爆炸物的犯罪活动，香港警方通常会出动‘飞虎队’。”香港警署一位高级官员解释说。被俗称为“飞虎队”的香港特警队，给公众留下印象的是每次出动皆全副武装，对付的都是严重罪案和持械疑犯，特别是那遮盖头部、只露出一双眸子的面罩，更使飞虎队平添不少神秘感。

香港飞虎队于1974年成立，正式名称是“特别任务连”(Special Duty Unit)。成立之目的，是防范和对抗恐怖活动与保护访港政要。“香港公众对特警队有不少扭曲的印象，以为他们是电影中的‘兰博’(注：电影《第一滴血》中史泰龙塑造的硬汉角色)。”警务处特警队首位本地指挥官欧阳照刚幽默地说：“我们不是杀人机器。我们的目标是首先控制危机的局面，然后采用最适当的武力解除危机。”

欧阳警官特别强调：“飞虎队”并非整日全副武装，特别当他们在担任救急扶危的任务时。比如他们会奉命疏散被洪水围困的村民；在天灾发生时，也会向灾民提供紧急医疗援助。即便是最高指挥官，43岁的欧阳照刚也与其攻击队员一样经历过严格的训练。

“飞虎队”队员的数目一直未有公开，但据透露，成立初期只有30多人的飞虎队现在已有90名队员，队员平均年龄为27岁，年轻力壮，身手不凡。据香港警署透露，“飞虎队”的每位成员每年均会耗用数以千计的子弹练习射击，训练范围包括手枪、手提轻机枪和狙击步枪。他们亦擅长处理爆破和水底行动，所有这些使香港“飞虎队”成为全球受尊崇的反恐怖队伍之一。

“飞虎队”在训练方面，初期是参照英国SAS特种部队(Special Air Service)的模式，教练多来自英美著名的特警队，教授各种反恐怖和实战技巧。除了先进的武器及策略训练外，所有特警队员也要接受领导才能、救伤、攀爬、爆破、搜索及进入方式的训练。这些配备最先进武器的队员，被训练成为可在任何地形及各种不同市区环境下执行任务，例如大厦、船只、飞机或火车上进行攻击；对在海中的机动能力也有严格要求，无论船只是否正在行驶，队员也可以从海上或空中展开攻击行动，截堵疑凶。一位曾接受潜水训练的警长透露，在水中行动危险性极高，且要背负重40磅的潜水仪器，体力稍差就难以应付。

香港警署新闻组介绍说，“飞虎队”所有候选人必须是在职警务人员，他们首先要经过为期4天的基本遴选课程，以评定他们的体能及智能潜质；通过基本筛选者将获安排参加为期六周的准备训练课程，内容包括体能训练、武器运用、基本近距离搏击技考及基本行动战略；完成课程的人员将获安排参加为期七日的筛选周，以评定他们的领导才能、独立处事能力、体能及对他们的技能作全面检讨。特警队训练课程的最后一环是为期五个月的高级反恐怖活动训练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