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特稿：今天中午吃——全麦三明治、胡萝卜、金枪鱼……

（文 / 李孟苏）

儿童体重超重或过度肥胖将会导致成年后患上很多疾病。图为医生指导青少年如何预防糖尿病  

变胖的英国和健康午餐计划

据一家承包学校食堂的餐饮公司调查发现，1/7的15岁青年、1/12的6岁儿童过度肥胖。过度肥胖和吸烟成为导致英国年轻人过早死亡的两大原因。肥胖症患者每年要花费NHS(英国的免费医疗体系)5亿英镑，带给工作上的损失更高达20亿英镑，未来30年中肥胖症将是公共健康的头号问题，因此有种刻薄的讽刺说胖人在浪费NHS的医疗资源。

1月4日，英国公共卫生大臣说：“儿童体重超重或过度肥胖将会使他们在成年后患上很多疾病，例如心脏病、癌症、糖尿病等等。目前，仅过度肥胖每年就导致3.1万名英国人死亡。”肥胖是一些成年人才会得的疾病，现在提早到儿童时期发病。2000年，卫生部门首次在莱斯特郡发现42例儿童糖尿病患者，2001年又发现75例，2002年总共诊断出100多例。这些患儿绝大多数超重。

卫生大臣宣布，今年，政府将在英国500所中、小学中推行一个健康饮食计划，即在政府组织下，校内餐厅、点心房、饮料贩卖机要向学生提供低糖、低热量的健康食品，以减缓青少年越来越胖的趋势。同时政府为4到6岁的儿童制定了免费水果计划。

政府的这项计划得到了很多学校的响应，各学校根据实际情况还制定了各自的健康饮食计划。有的学校直接从当地农场购买新鲜食品，在午餐中增加水果和蔬菜为主的食物，减少甜食、薯片和碳酸饮料。有的学校请来农民为学生讲述动物食品的生长、加工过程。有的小学为高年级学生举办烹调俱乐部，在教学生们做饭菜的过程中培养他们对蔬菜的兴趣。东南部的100所学校联合发起一个“英国营养建设”计划，为父母培训营养学知识，教他们如何给孩子准备一份健康优质的午餐。英格兰的一些学校干脆直接对学生、家长、配餐公司说，在考虑价格和品种的时候，也要多考虑三明治、酸奶、新鲜水果、果汁，而不要老惦记高热、高盐、高糖的食物。

年初，苏格兰政府宣布斥资2400万英镑为中小学提供健身器材，总数在600台以上。去年12月底，苏格兰政府行政部门和可口可乐公司谈判后取得了胜利，今后苏格兰中小学里可口可乐公司的自动饮料贩卖机上不再打该公司的商标，并减少饮料机中碳酸饮料的数量，增加水和果汁饮料。对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饮料品牌来说，出售产品不注明商标的情况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学校也将学习苏格兰的经验对可口可乐采取行动。

在食品巨头利用高脂、高糖食物在全世界推行“可口可乐殖民主义”(Cocacolonisation)的今天，学校能做到这一步非常不容易。一台饮料机每年能上交学校1.5万英镑的费用，对财政捉襟见肘的学校来说，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没有免费的健康午餐

控制小胖子数量增加，目前政府最容易操作的方法就是管理、调整学校午餐。伦敦东区是传统的劳动阶层和低收入者聚居区，也是伦敦小胖子比例最高的地区。这里一所小学现在制定的健康午餐菜谱是：墨西哥式烤鸡肉，金枪鱼和烤意大利面，咖喱蔬菜，米饭和青椒沙拉，家庭手工制作的苹果屑布丁，新鲜水果沙拉。以前该校午餐提供的食物有：炸鸡块和薯条，烤奶酪意大利面，炸鱼条，卷心菜和土豆沙拉，豆子和甜玉米，巧克力蛋糕，酸奶。但是，制约多数公立学校、尤其是穷人和移民居住区学校午餐健康化的关键问题是钱。英国公立学校不实行免费午餐，但贫困家庭的孩子可以申请免费午餐。英国中小学生平均每人每天向学校缴纳31便士(约合人民币4元)的午餐费，只是监狱午餐费用的一半。一位学校餐厅的厨师说，你又怎么能够要求学校餐厅用这么少的钱做出一顿既营养又健康的午餐？

钱少，厨师们也就懒得想新花样。他们往往从供应商那里购进半成品汉堡和美式匹萨饼，直接放进烤箱里，加热后就可以卖给学生。而汉堡和美式匹萨是人人都知道的垃圾食品，因此有些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中午在学校吃自带的全麦三明治。

批评者批评政府一方面很重视这个问题，另一方面却又任由私营配餐公司为学校提供不健康的餐饮。营养专家、一些政府官员和至少19个社团(包括苏格兰贸易协会、儿童保护组织、单亲家长组织)呼吁政府采纳芬兰的模式，在学校推行免费营养餐，但遭到了政府部门的拒绝。

芬兰教育部已经在其官方网站上公布了今年学校午餐的菜谱，星期一有烤面条和胡萝卜，星期三是鱼、土豆烩甜菜根、苹果沙拉，保证学生每天至少可以吃上一顿营养餐。参与制定营养午餐的芬兰国民公共健康协会主席说，芬兰多年来一直实行学校午餐免费制度，所以政府能够很好地掌握孩子们的饮食状况，让他们多吃新鲜蔬菜和水果。

要让学生多吃新鲜蔬菜和水果，就意味着要改变本地的农业结构。土豆、甜菜、苹果，都可以在本国种植生产，毋需进口，也就降低了学校推行健康午餐的费用。英国和芬兰的传统农业结构都以畜牧业为主，农场主要生产奶制品和肉类。芬兰政府早在30年前就推行农业改革，制定新的农业税收政策，鼓励青年农民种植蔬菜和水果，使他们从中获益。芬兰政府的举措已经有了明显效果，30年来劳动人口的心脏病发病率下降了82%。

曾在苏格兰阿伯丁大学任教的世界卫生组织营养专家菲利普·詹姆斯说，政府的健康午餐计划是一种典型的逃避，注定要失败。英国卫生部门曾有过一个健康饮食倡议，号召大家一天吃五顿，以水果和蔬菜为主，可想而知不会收到什么效果。传统的绿色新鲜蔬菜，比如甘蓝、卷心菜、胡萝卜、豆角、土豆，销量反而减小。詹姆斯评价说，失败是因为这样的健康政策没有触及实质。不改变食品工业的基本生产模式和销售渠道，就不可能改变肥胖的现状和将来。10年前他曾向苏格兰健康部门递交了一份健康饮食计划，至今杳无音信。

父母们往往一周去一次超市集中购物，买回家大量罐头和冷冻蔬菜、水果，食物的营养价值大打折扣。忙于工作的家长们没有时间为孩子做饭，孩子们只能吃超市卖的半成品或光顾快餐店。有的孩子甚至以一包薯片充当早餐。

午餐饭盒里的阶级问题

政府在学校推行健康午餐计划，还会遇到的一个障碍是逐渐拉大差距的各阶层家庭收入。

菲利普·詹姆斯说：“较低社会阶层的青少年的饮食习惯让人吃惊。英国在健康问题上的社会分化已经越来越严重。”一个人在社会金字塔的位置越高，身材越苗条，反过来就越胖。曾经只是女性关心的肥胖问题，今天成了一个阶级问题，反映在学生们午餐饭盒里，就是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吃匹萨饼和薯条，中产阶级子女带的是全麦三明治和蔬菜沙拉。

在一些移民聚居区的学校，学生们说的语言有三四十种，一半以上的学生申请免费午餐。午餐是他们一天中最丰盛的一顿饭，甚至是惟一的一顿饭，老师和厨师无法要求他们吃蔬菜不要吃炸鸡、炸鱼、皮萨、巧克力。儿童糖尿病患者多数来自移民家庭。

在超市里，中产阶级的购物车里装满了全麦面包、意式调味汁(以蒜、薄荷、水果醋为主)、蔬菜、依云矿泉水。不太富有的家庭购买白色经济包装的半成品食物、罐头意大利面、薯片、碳酸饮料。富人云集的伦敦西区肯辛顿一带的一家大超市，是全英国矿泉水销量最大的商店。英国的瓶装水市场每年价值7亿英镑，常被嘲笑为取得了形式重于实质的胜利。贫穷家庭的安慰则是麦当劳，就是最穷的家庭，也能拖家带口来消费一次。尤其在英国多雨的冬天，麦当劳的灯光看上去是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