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

（文 / 困困）

打工对我来说稀松平常。但有一个国内的朋友冷不丁问我：“你打工有尊严吗？”我不过是给一个商场打扫卫生，但站在这个位置上无对无刻不感觉到自豪与骄傲。这要从这份工的历史说起。据说是1999年一群勇敢勤劳的中国留学生开辟了这块阵地，自此之后就牢牢地占据它，无论世事如何变换，总有中国留学生的一席之地。其间有过几次起伏，比如2000年的时候，一度只剩一个中国人，香火险些没有传下来。到2002年出现了一个高潮，中国人占绝大多数，而且还有一人当上了督导。到我这会儿，除了督导不是中国人外，其他都是中国人。这里的人员接替基本全靠内定，一旦有人要走，立刻有熟人推荐人进来，一点儿不给外人留机会。我的位置就是要好姐们转了好几个圈子托了很多熟人又排了俩月队才争取来的，每每想到此，我都对来之不易的劳动机会分外珍惜，同时为中国人走到哪儿都能结党营私的孜孜不倦精神感到自豪。

我的职责是使用一个叫做“八分”的东西给地板抛光。八分这个玩意极难操作，基本是个技术活，操作杆向上它往左操作杆向下它往右。说到这儿我的自豪感又油然而生。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够熟练使用八分的女中国留学生！这个头衔好像新中国第一名女拖拉机手似的，让我非常有使命感。

我的工友们也都极其可爱。有一姐姐为减肥而来，该人爱好甜食生性懒惰，认为唯一能够促使她活动筋骨达到瘦身的方法就是汀工。但打工的另一副产品—哗啦啦的英镑，把她的计划全部摧毁。她拿了钱，就禁不住买甜食买了甜食禁不住吃，最后禁不住更胖了。一次她一边嚼一块约克郡布丁一边问我，我是不是应该再打一份工啊？我看着她日益茁壮的身材，说如果你想再胖一圈就打吧。还有人为了锻炼英语而来，他无比期待地站在英国督导面前，督导对他手一指说：“YOU! HERE!”然后回身对我说：“YOU，THERE!”之后我们各自散开，那傻小子愣在那儿没挪地方，有人朝他喊：“嘿，傻愣什么呢？麻利儿的！”

我们这帮清洁工干活的时候，商场的伙计们都挺友善。还有一些特别热情的，越过横七竖八的货品错综复杂的电线，跑过来跟你聊天。还有一个老姐姐酷爱唱歌，歌喉尖厉曲调诡异。有次我礼貌地夸她唱得好，她像受了鼓励，凑过来问我喜欢什么英文歌曲，我随口说MYHEART WILL GO ON，她竟然视工作时间于不顾，当场表演起来，到撕心裂肺处也没打住，引得全商场的人驻足观看，事后我还被督导骂了一顿。

我现在每天清晨准时起床，哼上小曲儿，搭上公车，高高兴兴上工去，平平安安下工来。每逢月底银行里像凭空似得涨了几百英镑，我手持信用卡挥霍一空。整个过程，我从头到尾也没看出哪里与荨严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