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楼阁

（文 / 莫幼群）

我在画报上，看到了一位大画家在京郊盖的别墅，真是老宅新做的典型，不仅有超大的四合院和荷花池，荷花池里还有一座玲珑的戏亭，完全按过去唱堂会的阵势设计。估计住这样的美宅，得拿出地主老财的派头，弄上十几号人使唤，才与整个气氛般配。后来我去某著名清式园林，发现戏亭的老祖宗原来在这里。站在该园林二楼的回廊上看戏亭里的小旦莺歌燕舞，确实有惊鸿照影的感觉。少爷的读书楼就在不远地方，不知这孩子怎么读得下书！

你我既不是大画家，更不是前清老爷，只好退而求复式，而且还多半是六楼带阁楼的那种复式，现代版的空中楼阁。在德帕迪约主演的《小姐跟我走》中，女主人公把复式的楼上布置成淑女闺房，楼下却设计成性爱狂欢所，而楼梯的机关就暗藏在客厅的茶几下面。当然眼下买复式的可全是正经人，不会想这样的花花事，但把楼下弄成雅致的书香世家，把楼上辟为活泼的儿童天地，不也很有诱惑力吗？

购买和装修时虽累，好歹还有对财主生活的美好憧憬在背后撑着。真正发现受气是在入住成为业主之后。夏天晒冬天冷只算寻常，楼顶渗个水漏个雨你也别感到委屈—因为这问题全世界都没解决，决不只是我们发展中国家。屋子大了，物业管理费一定比别人高，但自家的地还得自己扫，往往是听说有贵客来访，才想到请钟点工“急救”，地板只缘宾客扫。那么大的面积浪费更让人心疼。我的一位哥们儿刚住进去的时候，还经常到露台去养个花种个草，一年过去了，现在天黑回家只在楼下转悠，个把星期都难得上一回楼，成了“何妨一上楼”主人。

买房子难，买复式更难，听说过下辈子还做女人的，但没听说过下辈子还买空中“汤耗子”的。还是说点名流的故事来安慰自己：据说张国荣生前每置一处房产，必定装修得精致而又各有特色，人家花样美男的确是完美主义者。顾炎武虽然相貌丑陋，但同样坚信“房子美丑，匹夫有责”，他狂爱买美宅，而且没住多久嫌不满意就处理掉，弃之如衣服，这焦虑劲也太大了点吧？

暴发之前焦虑，暴发之后更焦虑。按叶芝的说法，每个人后面都跟着一个“柏拉图的鬼魂”，无论办成了多大的事，鬼魂都会唱：“接着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