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ll死了，Geek赢了

（文 / 袁越）

Geek在英文里这个词专指那些在某一方面特别在行，却在日常生活中行为怪僻，因此很不合群的人。美国鬼才导演昆汀·塔伦蒂诺（Quentin Tarantino）就是一个典型的Geek。他是个成长在南加州的白人，却总爱和少数民族的孩子一起混。他很小时候就患有多动症，老师曾试图给他服用镇定药物，可他妈妈坚决不干，她对老师说，昆汀即使真得了这病，那他也必须学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征服它，而不是靠药物。

导演昆汀·塔伦蒂诺

塔伦蒂诺今年40岁了，多动症的症状依然明显。他说话时必然要舞动胳膊，或者在房间里到处乱走，这样做的结果会让不了解他的人以为他是个疯子，而且是那种说起话来就止不住的“话唠儿”。他说话语速极快，脏字特多，可如果你仔细听就会发现，他说话快是因为他的思维速度特别快，怪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不说快了不行。不过，他的话听多了也会烦，因为他只关心一个问题：电影，尤其是亚洲武打片。他很小的时候就像一个典型的Geek一样迷上了这类电影，后来竟然找了个录像店伙计的工作，就是为了能多看进口的亚洲电影。再后来他决定自己也要拍电影，并在上世纪90年代连拍三部非常卖座的黑帮电影，奠定了他在美国影坛的独特地位。

这三部电影的风格其实都很类似，它们大都情节诡异，血腥暴力，在很多小地方都充满了美国流行文化的符号（尤其是《猫王》）。最重要的是，电影里的大多数角色都像他本人一样是个话唠儿，除了他还有哪个导演愿意让黑帮人物在杀人以前无缘无故地聊起“足底按摩”呢？可这段对话现在已经成了美国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

正因为如此，美国有相当多的一批影评家认为塔伦蒂诺是一个只会写对话的单面手（类似于我们的王朔），离电影大师还有一段距离。这个评价激怒了塔伦蒂诺。他是一个不轻易服输的人，很早就立志要做一个电影界的鲍勃·迪伦，不但要开创新风格，而且要做最好的。他决定拍一部以动作为主的武打片，报复一下那些认为他不行的影评家们。

电影《杀死比尔》剧照

于是，这个倒霉的比尔（Bill）就成了他的下一个牺牲品。在他的笔下，比尔是一个黑帮头目，因故把手下一名女杀手打成了植物人。这个女杀手醒来后自然要去找比尔报仇，这部电影描写的就是报仇的经过。其实这个故事的梗概早在10年前拍《低俗小说》（Pulp Fiction）的时候就已经成型了。有一次他和《低俗小说》的女主角乌玛·瑟曼（Uma Thurman）出去宵夜，瑟曼想拍一部有关复仇的电影，塔伦蒂诺回家后很快就写出了一个9页的提纲，可后来两人都把这个事情给忘了。若干年后塔伦蒂诺再一次想起这个题材，觉得有戏，便开始动手写剧本。塔伦蒂诺十分喜欢瑟曼这个演员，这部电影其实就是为她度身定做的。难怪后来瑟曼怀孕生产，塔伦蒂诺宁可放下已经写好了的剧本，啥事不干，专门等瑟曼身体复原之后这才动手开始拍摄。这部电影有相当多的镜头是在北京拍的，塔伦蒂诺还专门请来了最近在好莱坞最为热门的袁和平担任武打设计。今年10月初，这部名为《追杀比尔（上集）》（Kill Bill Vol I）的电影终于在美国上映。虽说故事情节一反常态地简单，但这部电影仍然引起了广大昆汀迷们的强烈关注，毕竟这是他沉寂6年之后的首次出击。像塔伦蒂诺这样的人属于典型的“专迷”（Cult）型导演，他的片子在被某群人狂热崇拜的同时，却被其他大多数人忽视。果然，电影公映第一天影院门前排长队，很多人在一个小时前就来占位子了。依靠这些铁杆昆汀迷们的捧场，首映周末票房2200万美元，排第一。可第二周的周末票房就下跌了43％，只有1250万美元了。不过两周票房加起来仍然有4300万美元，已经接近拍摄及宣传成本了（大约5000万美元）。

塔伦蒂诺从来不关心电影的所谓“真实性”，他设计的故事总是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情节，有些还相当恶心。但所有这些情节都是为了好看而设计的。一句话：塔伦蒂诺遵循的是电影本身的逻辑，而不是现实生活的逻辑。他本人曾经对记者说过，他不关心政治，对电影的“教育”功能不屑一顾。举一个有趣的例子：他对美军在伊拉克的军事行动一点也不感兴趣，可当他听说美军在萨达姆官邸发现了一盘《低俗小说》的录像带之后却感到非常高兴。

对于我所认识的大多数塔伦蒂诺迷来说，这部电影简直好看极了。总体情节虽说平淡无奇，但细微之处仍然抖出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包袱。电影里不但有无数美女，而且还舞刀弄剑，互相掐架，让喜欢看美女打架的人大呼过瘾。与《黑客帝国》不同的是，这是真人之间的较量，剑到之处血流成河，断胳膊断腿四处乱飞。大概是为了不让影片过于血腥（以免被分成“限制级”），塔伦蒂诺交替使用了彩色和黑白胶片。我的一个朋友在看完一段黑白的“血流成河”之后笑着评价到：大概他们买的红墨水用完了。我觉得这才是看这部电影应该具有的态度。塔伦蒂诺非常巧妙地把一个个暴力镜头变成了极富娱乐性的小品，他告诉美国观众：暴力也可以具有娱乐性。而这一点他肯定是从亚洲黑帮电影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