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日元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上世纪80年代，日元升值导致经济过热，泡沫破灭后陷入通缩泥潭  

日本财务相盐川正十郎在美国财政部长斯诺抵达日本访问的前一天，用这样的话来迎接他的美国客人：人民币必须根据市场原则浮动。

然而在日前召开的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sia 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APEC)财政部长会议上，一直批评中国严格控制人民币汇率的日本，态度却有所缓和。日本代表团团长、财务省财务官沟口善兵卫(Zembei Mizoguchi)表示，中国在制定自己的汇率政策时，应该考虑到自身的最佳利益。

无论是盐川正十郎还是沟口善兵卫，似乎更愿意看到人们把注意力聚集在庞大的邻国中国身上，而他们其实并不想在此期间冒险挑起一场让人民币突然升值的论战。因为那样的话，论战的矛头可能最后反而会直指日本——谴责日本过多干预外汇市场。

实际上，就在APEC的财政部长们在泰国的普吉岛商讨联合声明之时，沟口善兵卫所在的日本财务省已经向日本央行(Bank of Japan)发出了抛出日元买入数十亿美元的指令，以限制日元上涨。今年前7个月，日本政府共抛售了约9万亿日元，大多用于买进美元，以延缓日元的升势。

日本货币当局为抑制日元升势，不惜一次动用价值数十亿美元的资金，这毫不含糊地向世界传递出一个明确信号：他们在必要时候将继续干预外汇市场，支撑美元。在亚洲邻国看来，日本的政策相当暧昧——它一方面大手笔地进行干预，但同时又公开敦促中国实行浮动汇率制度。

日本对汇率问题如此关注，是因为日本的经济复苏严重依赖出口。而已经有迹象表明强劲的日元正威胁其出口业，尤其是汽车业。丰田汽车已表示，日元的强势会给其明年利润带来负面影响。野村国际(Nomura International)驻伦敦的外汇交易主管内尔·琼斯(Neil Jones)说，115日元是日本当局心目中美元/日元汇率的底线，这是日本出口商能保持收支平衡的平均水平。他认为只要美元/日元汇率接近这个价位，日本政府就可能出手干预。

国际外汇市场交易商们普遍认为，日本外汇当局对汇率干预的依赖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在这个时候，把中国拉出来充当替罪羊可以掩护日本。

实际上，美国政府——包括制造商及国会议员，在中国身上花费的心思就远远超过对日本。很多观察家认为，未来日本将坚守在外汇市场卖出日元买进美元的政策，而不会遇到布什政府的激烈反对。毕竟，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的复苏必将对所有各方都有利，包括对美国。而且由于日本通常将在干预汇市时买进的美元重新投资于美国国债，这有助于缓解美国经常项目赤字的压力。独立研究机构4Cast的货币策略师罗斯金(Alan Ruskin)称，美国“不希望削弱或损害日本复苏的潜力”，“这一点很重要”。

从已公开的言论看，美国财长斯诺谈及外汇市场的话题可是真够频繁的了。他常说，应尽可能减少干预，汇率应由市场决定。但他却明确对外表示，美国不会对日本施压以制止其打压日元的做法。

近日，一家驻伦敦的日资银行外汇销售负责人称，“很难相信在美国财政部长仍逗留在(日本)附近的情况下，没有他的许可，日本会暗中做出此种(干预汇市)举措。”

而另一方面，斯诺一直在呼吁中国将人民币与美元脱钩，并表示美国将继续向中国施压促其取消外汇管制。

曾任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Federal Reserve)理事会理事的维尼·安杰尔(Wayne Angell)说：“要求中国放弃人民币盯住美元并允许人民币汇率上浮，这一观点是对日本的经验教训视而不见。”安杰尔认为，固定汇率制度能带来繁荣，而容许货币升值则会导致灾难性后果。在战后日本经济复苏时期，美元兑日元汇率固定在360日元的水平上，此后日本经济取得了高速增长。日本人每天都可以清楚地知道美元兑日元汇率。他们发现了汇率稳定的价值，辛苦工作和储蓄，以积攒财富。

日本公司发现，通过提高生产率可以降低产品价格，再加上改善产品质量，他们可销售更多产品。日本以越来越低的价格出口质量不断提高的产品，看上去日本拥有的优势太过于强大了。

上世纪80年代，日美经济摩擦不断，美国采取了所谓的“敲打日本”的政策，不断强迫日元升值，尤其是1985年7月的“广场协议”后，日元对美元等主要国际货币不断升值，日元对美元在不足10年的时间内升值了4倍多，这决定了日本的命运——日本出口产业几乎完全丧失了价格优势；币值飙升导致了国内经济过热，泡沫空前膨胀——日本经济劫数难逃，90年代初“泡沫经济”的破灭为20世纪最后10年的日本经济蒙上了一层阴影。

到如今，日本陷入通货紧缩的泥潭已经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