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鼠和欢乐和恐惧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黄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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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的道具·水晶·鱼儿  

因为蓬皮杜艺术中心的中国当代艺术展,本月巴黎成了中国艺术的热地。作为一个整体展览应该是个非艺术的题目。面对单个的人和作品在这时候更有意思。

正在筹备在巴黎做个人展览的画家张小涛是北京花家地画家村最晚到的画家,画家村的画家普遍反应他离群索居。张小涛的解释是,他要抬头看路低头做人。

张小涛的早期作品与性有关。他强调自己的作品是经验的产物,依我看,张小涛的性其实是水。张小涛幼年曾有过溺水经验,死去活来的体会一定刻骨铭心,于是他的作品大海汪洋,无论是鱼还是青蛙,都像潜水员一样矫健——这是他的梦。他的早期作品“快乐时光”系列,铺底是中国传统的春宫小人,由于借鉴了波普艺术无穷复制的手法,春宫小人成了一种装饰纹样,它构成的波纹,恰如大海之潮汐,潮涨潮消,一时进退两难。画面中三滴两滴的晕染和充满欲望探头探脑的怪兽,都让人联想起“涌动的液体”或者“单细胞繁殖”一类的与生产生殖沾边的词语,而这类词语往往也因为沾云带雨,于是与水有关。

“放大的道具”是张小涛2000年开始创作的一个系列,依然与水有关。二手的日常用品与一手的生灵,在生命之水中是平等的,甚至“二手”因为自带营养而更丰富更鲜活。“二手”对清水的污染,其实是“内界”对外界的侵蚀,是冰雪对珠穆朗玛峰的挪用,是阴影对阳光的蔑视,是现实生活对美好自然的甜蜜的亵渎。张小涛把他的忧虑和紧张献给了赞美,以颂诗和抒情诗的方式排解心中块垒,那种倾诉的快意,那种大声疾呼如狂风暴雨的放浪,是放大后的生活写照,是放到多大也万死不辞的勇气和力量。放大的生活其实就是显微镜下的生活,是脱掉衣饰展露身体的过程,是从漫漫长夜走向光天化日的过程。张小涛的这个系列作品像一篇发言稿,也像一篇声讨的檄文。

张小涛最新的作品是画一些腐烂的东西,比如饭桌上的残羹冷炙,或者老鼠一类让人厌恶的角色,他似乎在拿这个题材诉说自己的境遇,又似乎他从这黏黏糊糊的潮湿地域,发现了一种忧伤的金光灿烂的美。这组作品笔调凄婉,幽怨,像古代的闺中词,但那种仿佛天然的扩张力,又有苏辛之气概。

而“蛋糕”和“小龙虾”,是他至今为止最重要的转折和进步,是他迈向国际化的进步。

“蛋糕”就是一群人共谋的一个局。世事如棋。张小涛借用蛋糕——虽然披着华丽的乐曲般的奶油,却拥有虽然美味但是“糟糕”的质地——的“自然本色”,非常文学性地比喻了我们这个时代一些虽然浮华但腐朽的认知和经验,以直达心灵的直观,控诉不近情理的客观。这是一个通过静观的过程,而达到的一个还算乐观的结果。张小涛是一个胸藏愤懑和悲情的艺术家,但他没有意气用事地将全部激昂的情感,水银泻地般倾倒于尺方画布上,他选择了理性的借尸还魂法,即经过再加工,形成再表现,让畅快淋漓不仅停于视界,而且流向内心。“蛋糕”的自然属性在张小涛的笔下被无情地忽略掉了,那个以蛋糕的形态出现的是艺术家心里现实的缩影,是艺术家眼中的现实本相。活生生又烂稀稀的蛋糕,于虚无中存在,又于存在中虚无,这种辩证关系,打破了唯物和唯心的界限。我们的生活像蛋糕,浮华而油腻,是一时之选,而非一生之托。我们甜蜜的生活像蛋糕,甜在舌腔,烂在肚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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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涛作品:“小龙虾”  

“小龙虾”是一桌残羹冷炙,也是一席视觉盛宴。小龙虾席算不得奢华,也算不得糜烂,令人着迷的是张小涛描绘的这些虽然灵魂已死,但躯壳依然坚硬的小龙虾余孽,这些头头脑脑须尾手足是强大的人类也无法消化的东西。人类可以无情地噬咬小龙虾的肉皮筋腱,可以侮辱性地将口水遗留在它们身上,但却无能销蚀它们的骨气,它们以不朽的死亡象征自然对人类的抗拒。从张小涛肉烂皮坚的“小龙虾”里,我们还能看到他另一种异类的审美追求,即对残山剩水的边缘美感的孜孜迷恋。我甚至认为张小涛其实是一个可以忽略其作品社会意义的艺术家,他以一种另类的气质表现肮脏和浑浊,他所呈现的“糟糕”画面,透出极其强烈的唯美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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