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刘备德

（文 / 小宝）

窥探别人的私密是大众的阅读乐趣之一。对自己能力之内、经验以外的异常故事，大多数良民的打探欲望会高度膨胀。《天亮以后说分手——19位都市女性一夜情口述实录》(之川记录，中国电影出版社2003年5月第1版)正在不断刷新销售纪录，出版商很有把握地让读者为自己低级的好奇本能付费。

几年前《绝对隐私》卖得很疯，《天亮以后说分手》可以视为《绝对隐私》的升级版。相比“隐私”，“一夜情”才是准确的都市符号，《天亮》的文字比《隐私》也要好一点。最要紧的是，《天亮》的故事看上去比较真实，而当年《隐私》编造的痕迹太重。

判断这一类故事真假有一个诀窍：你去数一下故事里有多少意料之外的细节，不一样的对话、动作、场景越多，故事的真实性越高。细节最难编造，上帝存在于细节中，中国大概还找不到能亲炙上帝的天才，所以编故事的一细就软，软了就不像真货。《隐私》是这种细软文字的典型，每到具体的场景叙述就非常程式化，特别抽象沉闷，没有能让人竖起耳朵或者眼睛一亮的地方。真实的男女情事多少都会有一些好莱坞导演也未必想得到的新意，缺乏新意的韵事，不是说者在编，就是记者在编。比较而言，翻一遍《天亮》的故事，起码有几篇还像真事。

和《隐私》一样，《天亮》依然走悲情路线。“19位都市女性”中的大多数因为受不了失恋失婚的折磨，才去尝试one-night-stand，赏味一夜情后的感觉也特别多，并不太好。把这些女人领到陌生男人床上的主要淫媒不是酒吧Pub，而是网路，难怪纳斯达克的中国网站开始赚钱了。

埃及艳后克娄帕特拉  

《天亮》19篇，好像都是北京女性的故事。如果在广州、上海、成都、大连……做同样的调查，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而且能向记者开口说故事，应该属于饶舌族，另外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心得想必会大异其趣。日本的一位女作家说：“随意情的性爱，简直与运动没两样，像是进桑那一样，流了一身汗，结束，然后身心爽快。”这也是一种态度，一夜仅仅意味着消耗100千卡的热量，等于慢跑1.5公里。

但另一极端的一夜情，会特别纯粹，特别激情，特别惨烈。《言言斋西书丛谈》(周越然著，周炳辉辑，周退密校，新世纪万有文库，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年3月第1版)里有一则埃及艳后克娄帕特拉(Cleopatra，周译为葛刘备德)的一夜。说的是有一少年晚上潜入艳后的游轮，称为爱而来，求一夕之欢，“葛后曰：‘大将军此刻不在艇中，明日或可归来。今夜汝可与我同居，一切任汝作为。惟汝之行迹，必消灭于彼至之前。余有酒一杯，饮之立时身死。余藏此物，本于不得已时自用也。汝既真心爱我，当以之赐汝，明晨汝能饮乎？’少年曰：‘能。'”第二天一早，大将军来了，到来之前，少年果然饮鸩倒地而死。“将军问：‘此何人？’后曰：‘死矣，何必问。’”

周越然是民国时期的作家、藏书家。《言言斋西书丛谈》收录作者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为《晶报》撰写的书话，计213篇，专门介绍有关性学和性文学的西洋古今书刊，内容极为有趣。周越然的一些英文译名也很好玩，他把kiss(吻)译为“开始”、nightingale(夜莺)译为“耐听哥儿”、assignation(派遣或约会地)译为“安息耐性”、dissipate(放荡)译为“的系败德”……一派老顽童笔法，顽则顽矣，还是老了。

同为“新世纪万有文库”新书的《今传是楼诗话》(王揖唐著，张金耀校点，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年3月第1版)表达了出版者的胆识。王揖唐是罪在不赦的汉奸，抗战胜利后被枪决。但他又是学养丰厚的诗人，《今传是楼诗话》有材料，有见识，读后真有“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之叹。读近人诗，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与王揖唐同时被捕、同时枪决的梁鸿志的那一句：古来大狱皆冤狱，七个字写尽了中国千年法制，值得深长思之。

《电影+2002》(卫西谛等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4月第1版)是一群青年电影人的功课。他们想每年做一本“选片全面、点评出色”的电影书，“对任何喜欢电影的人来说将是难得的资料、记忆和指南”，2002年是他们的起步年。这本书选了去年首映的百余部电影，这些影片的碟在国内应该不难找到。但说来惭愧，这些影片中，我看过的还不足1/10。就我看过的影片而言，这本书的评论和介绍都很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