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因“非典”获罪

（文 / 金焱）

铁路工作人员向乘客发放《健康申报卡》，预防控制疫情传播  

特殊的病人

李松在巴盟甚至更广的泛围内的知名度是他从未想到的。巴盟公安局长王新乐5月16日告诉记者，李松一个人被关在一栋房子里，“原来那里是个戒毒所，我们把旁人都疏散走了，现在二十七八个人看他一个人”。“专家说李松的病已经好了，大夫说好了后还有一个月的危险期。我告诉下面人一定要把他的生活安排好，不要出现意外。他是犯在国家的大法之下，没有犯在警察之下。”

此前李松只在临河医务界小有名气，这是因为他的英语。铁路医院医务科郝主任告诉记者，几年前一个外国人在去兰州的火车上病了临时在临河下车，当时只有李松能听懂他说什么，还按外国人的要求送他到当地最好的盟医院，后来又专程把他送到北京。这之后凡有外国人来都由他给做翻译，有时盟里还专门请他去做翻译。

郝主任由此评价说，李松有一个“钻劲”，这一点使李松在业务上相当出色，也由此被送到北京进修，走到今天被羁押的地步。

铁路医院一位院领导评价李松时说：“他1989年从包头医学院大学本科毕业，是我们医院的技术骨干。”郝主任记得这次李松去北京进修是第二次，“李松挺好学，上次他学的是心血管专业，这一次学得更偏，是男性生殖。我为此跟他开玩笑，说他学的东西挺时髦。”

不幸李松在北京染上了病。铁路医院的院领导告诉记者，他听到的情况与人们描述的完全不同，“李松在北京进修时发烧，到医院看说是支原体肺炎，住院要先交2万元，那时根本没人说他是得了‘非典’，李松因为交不起这部分钱，就从北京回来了”。李松3月27日返回临河市，后来李松成为巴盟地区首例输入性非典型肺炎患者，巴盟则成为内蒙古的第二疫区。

李松兄弟三个，一家人算得上是医生世家，父亲在临河开了中医个体诊所，“规模不小，有五六个工作人员，每天能接诊100个病人”。李松的一个弟弟在当地卫生局工作。因此背景，李松先在自己家开的诊所里挂了三天吊瓶，病情不见好转，3月30日入住巴盟医院。

巴盟卫生局尹局长毫不掩饰对李松的不满，“那个李松你们了解他干嘛？大家都恨他，他给大家带来病。”不过在李松刚入院时，显然不存在这种痛恨。4月5日尹局长说他们请内蒙的专家来给李松会诊，觉得是非典型肺炎，就由呼吸内科转到隔离病房。

盟医院的传染病房就是隔离病房，这一排平房被形容为“环境不怎么样，又冷又偏”。不过李松在里面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被隔离，负责治疗他的第一批医生张浩说：“我们隔离病房有七八间，但那时只他一个病人，他的老婆一直陪床，直到4月13日她也染上‘非典’。那时政府没有干预，我们做医生的也只能尽量劝说。”除了有老婆陪同外，铁路医院负责人说，他们先后去过几批医护人员探望李松，“4月中旬我们医院因此隔离了24个人。”

与医院为敌

张浩4月8日在与李松夫妇的冲突中被打，现在被隔离的他在电话中告诉记者，“李松和他们家人很固执，而李松是愈来愈固执，愈来愈急躁，对医院的抵触心理也愈来愈强烈。”

4月8日早8点张浩当班，“我给他查房、查体，看他肺上还有水泡，我就跟他说，‘非典’基本上定下来了，但是从片子上看已经有所好转了。李松一直很固执，他说他已经和他在北京、广州的朋友联系过了，他看到这个程度就可以，再过半小时就有车来接出院。那时李松说话特别急，我在病房里因为劝他呆了40多分钟。”

铁路医院负责人说，之前李松打电话来医院，让他们派车接他出院，“李松当时急于出院是他听说他父亲的诊所因为‘非典’给封了，儿子也因为他有‘非典’不让上学被隔离就急了。”张浩说他劝完李松后离开，铁路医院的急救车已经开来了，李松的老婆把住院的东西弄上了车，李松自己提着氧气罐上了救护车。张浩说，“我把他的病情告诉了铁路上的人，他们并不知道李松的实际情况。司机听了就躲开了，没人拉他。他就回头骂我太不够意思，又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又告诉出租司机不能拉他，出租车就也走了。这时场面挺乱，围了一大片人，李松把氧气罐往地上一放自己就向前走，我上去拉他，他媳妇扑上来三次，把我的手给抠坏了。”

张浩说因为当时他觉得李松气短得很厉害就没追他，怕他着急出事。结果李松打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而他媳妇又返回来把救护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李松离开医院后，盟卫生局打电话到铁路医院，让负责把李松找回去，铁路医院负责人说，“我们把他送回去时已经是晚上6点钟。”尹局长为此定性说，李松强行离开隔离病区上街8小时，给社会造成了恐慌。

当天晚上，张浩再见到李松时，李松一家人都来了，“他父亲已经发烧7天了，自己在家治，他的弟弟、弟媳也都来了，有一个弟弟也发烧。一家人都病了，我们把他父亲也收治进来。那时李松才老实点。”

李松的父亲70多岁，有肺癌。张浩说在李父住院期间，李松不输液就要到他父亲那里，他们一家人只有一句话，“要死就死在一起”。后来李母也被收治住院，“她有心脏病，我们发现她已经不行了，李松还冲进去给她做电除颤，因为给她切开气管，我们医院里的护士医生好几个感染上了‘非典’”。临河卫生局副局长王鹏告诉记者，截止5月17日，巴盟地区有137例非典临床诊断病例和病例，李松一家人直接感染了10个医护人员。

李父4月11日前后因“非典”逝世，李松的精神再度崩溃，“他把电话和隔离室的玻璃都给砸了”。盟卫生局负责人说，李松辱骂医护人员，砸坏医疗设备，给“非典”防治工作带来严重影响。李妻4月13日也被医院强行收治入院，“她自己不同意住院，拒绝所有的化验手续，自己偷偷用药”。结果，李妻也在不久死于“非典”。

王新乐强调说，李松现在在公安局的看守所里看押，“我们能确定李松违法，也犯罪了”。不过王新乐接着说，对于李松，“我们现在能认定的逃跑有两次，而且不是把窗子砸了跑出去，是在人不在时把锁拨开出去的”。

当地媒体报道李松被捕一事时说，李松携病传播，其亲属多人因被感染也陆续被送往医院，其父母、妻子死亡。李松原来的工作单位则接到有关部门批来的文，停止李松的工资，“除名可能要等到李松被判刑之后”。

李松以涉嫌妨害传染病防治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两项罪名被捕，王新乐说，检察机关提前介入，在5月1日批准逮捕李松，“我们是在决定之后对他又推迟了一星期执行，我们首先要对法律、对领导有交待，而且在北京和广东都没有发现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们一旦对李松采取强制措施，社会上都会很关注，他可能也是因此而被捕的第一个人。”

引人关注的是，李松因涉嫌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14条、第330条的规定，涉嫌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和妨害传染病防治罪而被羁，随后，“两高”公布了关于办理妨害预防、控制突发传染病疫情等灾害的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有关人士强调说：“《刑法》的330条是不能用的，‘非典’不是甲类传染病，只有国务院有权力确定‘非典’是甲类传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