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叶派复兴与中东的宗教版图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吴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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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什叶派在圣城卡尔巴拉举行朝拜仪式  

到卡尔巴拉朝圣

卡立德·阿卜杜拉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23年。4月22日,这位43岁的伊拉克人爬上台阶,心醉神迷地凝视着什叶派穆斯林最神圣的寺庙穹顶。这里是什叶派穆斯林的第一个殉道者—穆罕默德的外孙侯赛因在卡尔巴拉的坟墓。他闭上双眼,将手掌朝向天空,向上苍表示感谢。

根据美国《新闻周刊》报道,俯视街道,成群的什叶派穆斯林正在以古老而热忱的忏悔方式庆祝节日。长吟的男人和一些裹着黑布的妇女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许多人围在圣殿的四周,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自己。浑身粘满尘土和流着鲜血的年轻人跪着向圣殿的金色拱门爬去。在圣殿里,另一些年轻人用庆典用的刀具在头皮上划出口子让鲜血流出来,服务人员为一些人包扎了伤口。另一些人则被抬到外面的驴车上,穿着他们染着鲜血的衬衫,绕着院子游行。

这是4月22日在圣城卡尔巴拉举行的朝圣活动。长期以来,这种朝圣一直受到禁止,萨达姆倒台后,什叶派开始了这种朝圣。据悉,当天有200万什叶派穆斯林聚集在卡尔巴拉,高呼着拥戴自己的领袖和反对美国在伊拉克存在的口号。

伊拉克多年来是一个逊尼派的政权,萨达姆作为世俗政党的领导者,一直限制着什叶派穆斯林的力量,在发动两伊战争前和初始阶段,还对什叶派的精英和中产阶级进行了镇压。

什叶派穆斯林大约占全球穆斯林总数的10%多一些。他们主要集中在伊朗和伊拉克。在伊拉克,60%的人是什叶派穆斯林。然而,在过去的许多年里,什叶派穆斯林在伊拉克只有和自己的实力不相称的政治地位。根据《中东国家通史》(伊拉克卷),从政权的领导层看,1948年~1958年,在部长以上的精英中什叶派以33%落后于逊尼派的44%;1958年到1968年,在同一层次的政治精英中,什叶派30%落后于逊尼派的54%;1977年,什叶派的比例更下降至21%。在军官中,逊尼派占压倒性优势,在执政的复兴党社会中,1968年只有6%的什叶派。

中东的宗教版图

伊拉克的什叶派受到压制是造成许多人错误地认为伊朗是什叶派穆斯林中心的重要原因。

然而,在什叶派穆斯林的心目中,伊朗没有神圣的土地可以和纳杰夫和卡尔拉巴的圣洁相提并论。纳杰夫埋葬着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卡尔巴拉埋葬的是穆罕默德的外孙、阿里的次子侯赛因。《新闻周刊》评论说,伊朗只不过是收留逃难的什叶派穆斯林的一个堡垒。逊尼派占主导地位的萨达姆政权统治时期,许多什叶派穆斯林逃往伊朗。

阿卜杜拉是1980年为了躲避萨达姆的独裁统治离开伊拉克的。后来,他在伊朗首都德黑兰最大的集市上卖服装。尽管收入相当不错,但他并不感到幸福。他告诉《新闻周刊》说:“伊朗人(注:伊朗主要是波斯人)怀有种族歧视,他们不尊重阿拉伯人。”在这个集市里,当他和波斯人问早安的时候,不时会受到冷遇。有些服装供应商拒绝和他做生意。曾经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听了他的伊拉克口音后,拒绝载他。这个流亡的汉子只能梦想着回到伊拉克的老家。

什叶派在卡尔巴拉的狂热表现或许意味着中东宗教版图将重新绘制。《新闻周刊》分析说,伊拉克什叶派的复兴潜在的影响力正在这一地区引起恐慌,从黎巴嫩和叙利亚,到那些海湾的小国家;不仅仅伊朗的毛拉在担忧,沙特阿拉伯的逊尼派穆斯林王室也在担心。

伊朗的什叶派传教士们担心他们的什叶派的宗教权威将慢慢地转移到伊拉克人手中。伊拉克的清真寺将增加,每年卡尔巴拉都将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主要是伊朗什叶派信徒来朝圣。在沙特,什叶派是饱受欺侮的少数派。如今,在沙特东部产油大省,一些什叶派的毛拉已经开始站出来大声地说话了。1979年,这里的什叶派曾经在伊朗伊斯兰革命的激励下爆发了宗教反抗,沙特政府显然担心伊拉克的什叶派复兴会带来相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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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拉克民众挖掘出1991年什叶派起义中被萨达姆政权杀害的3000名起义者的遗骸  

民主与反美情绪

《华盛顿邮报》在卡尔巴拉的什叶派朝圣后的第二天在头版刊登了一篇名为《什叶派势力之大让美感到措手不及》的文章。布什政府的官员承认他们低估了什叶派的组织力量,而且对于什叶派要求在伊拉克未来占据主导地位估计不足。

人们还从这次卡尔巴拉朝圣活动的背后看到了伊朗的影子。除了大量来自伊朗的什叶派信徒加入朝圣洪流,加拿大广播公司法语台报道说:这一朝圣活动的组织工作,包括为大量信徒提供食宿和卫生医疗服务,主要来自伊朗的资助。这一切,更引起一心要在伊拉克树立阿拉伯世界“民主样板”的布什政府的高度担忧,白宫因此公开警告伊朗“不要干预伊拉克的民主进程”。

不过,没有人能看到伊拉克出现霍梅尼式的原教旨主义革命的可能。库尔德人、逊尼派穆斯林和许多伊拉克什叶派都会反对。伊拉克人已经发出越来越明确的信息,外国人不可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既包括美国人,也包括伊朗人。伊拉克萨达姆时代最大的反对派——流亡在伊朗的伊拉克伊斯兰革命委员会(SCIRI)的领袖阿亚图拉穆罕默德·巴基尔·哈基姆就说:“我们不准备复制伊朗的革命。伊朗和伊拉克人民是截然不同的。我们要建立民主政府。”

这位什叶派精神领袖5月10日结束23年的流亡生活回到了伊拉克,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共有10万人夹道欢迎,甚至还有数千名支持者不辞劳苦到两伊边境检查站去迎接他。他们坐着敞篷车,挥舞着绿色的旗帜,呼喊哈基姆的名字,一路跟随他来到巴士拉。

SCIRI在4月中旬曾抵制美国人组织的重建会议,在回国前接受阿拉伯媒体采访时,哈基姆再次强调,外国军队驻留伊拉克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必须得到妥善处理。他声称如果不能使“伊斯兰旗帜高高飘扬”,伊拉克就不可能实现民主、独立和自由。

在先一步回国的SCIRI成员控制的清真寺里经常飘出口号——“不要美国!不要以色列!只要伊斯兰团结!”成长于伊朗什叶派神学院的哈希米现在负责在纳杰夫向该组织成员发送手提式扩音器和成箱的海报与小册子,并把他们派到城区和附近的村庄游说,他对《新闻周刊》说,美国人“滚得越快越好”。

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在伊拉克战争前就预测:在伊斯兰世界,如果是民主制度就一定是反西方的,这有其深刻的历史、文化和宗教原因,不存在也不可能出现亲西方的阿拉伯“民主”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