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间四月芳菲尽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宝)
4月是黑色的,至少在香港。4月1日,曾经花一样的张国荣凋谢了。香港艺人中,张国荣是个异数。他任性的生,任性的死,都超越媒体的叙事逻辑。超越媒体智商的艺人是尤物,就像超越媒体智商的政治家是精英。
这样的尤物是俗气的香港娱乐界的贡献,自命不凡的内地反而找不到张国荣那样干净、忧郁、优雅的艺人。仅此一点,香港娱乐界就让人油然而生敬意——你不必因为尊敬香港的娱乐而惭愧,4月,你能读到一本好书:《香港电影的秘密》([美]大卫·波德威尔著,何慧玲译,李焯桃编,海南出版社2003年3月第1版),它会告诉你,喜欢香港的娱乐、香港的电影,即便用高级的学术眼光来看,也完全能够成立。
作者大卫·波德威尔是世界一流的电影学者,上个世纪70年代偶遇香港电影,惊为天人,从此上瘾。到了90年代,更是“一头栽了进去,”在妻子和友人的催促之下,写出了这本“好东西”(译者的话)。作者写这本书,不兜圈子,不卖关子,也不从盘古开天地说起,不分析港片的社会历史背景,不论及港片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题目直截了当:“借鉴港片,看大众电影怎么生出美丽的作品。”作者看了370部港片(他自认为太少),遍访香港电影业的各类人物,搜集了大量资料,因此书中每个章节的内容都结结实实,套用书里引用武侠片导演的话,有“拳拳到肉的感觉”。
我喜欢这本书,不仅因为作者学识丰富,更因为他诙谐多智。他说,港片曾雄霸东亚,并十分难得地打入西方市场,引发小众热潮(cult phenomenon),虽然暴力怪诞的东西永远会有观众,但西方一般大众还是没有心理准备去承受香港电影粗鲁、下流和官能刺激,“港片的西方观众大都来自次文化,那除了电影魅力使然,也因观众口味古怪”。波德威尔自己就应该是位“口味古怪”的西方人,对东方娱乐才会有那么体贴的认识和热爱,而且他写作也是行文轻快,像他笔下的港片导演讨好观众那样讨好读者,让读者能够以最舒服的姿态阅读这部学术性的著作。
信笔所至,波德威尔有时还会说一些很有趣的花絮。他说港片的一些英文字幕把粗暴的中文台词粗暴地译成英文,效果“令人喷饭”,成了电子邮件中的笑话:I am damn unsatisfied to be killed in this way.(我极不满意这样子被干掉);Same old rules:no eyes,no groin.(老规矩:不准插眼,不准踢细佬);I have been scared shitless too much lately.(我最近常常吓到拉不出屎)。最近网络上在传咱们电视台的中文字幕问题:一部美国片,剧中人说:“Are you serious?”(你是认真的吗?)回答:“No,I am kidding.”(不,我在开玩笑。)电视台的中文字幕居然译为:你是西尔维斯吗?不是,我是基丁。那几句英文大概和咱们电视台的中文同样可笑。
香港的叶锦添,也是一位作品如花的艺术家。《繁花——美学·散文·作品集》(叶锦添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3月第1版)一登场就被读者捧上了销售排行榜。
叶锦添以《卧虎藏龙》获2001年奥斯卡“最佳美术设计”奖,他在多种艺术领域出手:电影、舞台演出、电视剧、时装……出手必定惊艳,我们见过的《英雄本色》、《胭脂扣》、《诱僧》、《卧虎藏龙》、《大明宫词》、《橘子红了》……叶锦添经营的美术、造型、服装都让作品加分。
《繁花》里最好看的是叶锦添的摄影,有内容,有意味。看他的摄影,能感觉到
他在一个轻浮的圈子里工作,却坚持有分量的思考。
仔细地读他的文字,能看到一个视觉艺术家企图突破日常语言的挣扎。在《颜色》里,他写道:“小时候,我们叫树(绿色),叫太阳(黄色),叫夜晚(黑色),叫花(红色、粉红色、黄色、雪白……)。但花,却在我们心中象征了某种特定的颜色,只是无法肯定哪种是花的颜色。……有时候在某个陌生的地方,会感觉一阵熟悉,一种光、一种颜色。尝试凝固某种颜色,使它不再只是一个名字。”这段文字出于常人之手,你会觉得有点语无伦次,但有成就的艺术家有语无伦次的特权。我猜他其实在说他想要的花色,那种花色是具体的(不是抽象的),丰富的(不是单纯的),鲜明的(不是暧昧的),他想给这样的花色一个名字,通过命名保持他对花色的鲜活记忆。可能吗? 香港叶锦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