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之爱情

（文 / 老于）

《玩偶》导演北野武和该剧演员  

一位认识北野武的朋友讲过一个小故事：北野武去饭店吃饭，别人停在门口的车妨碍了他们出入，北野武的手下就出去把车翻了个底朝天。据说北野武不太情愿去大坂，因为那里很多黑道人物一旦知道他来了，就会开车去飞机场接他。北野武熟悉混混生活，身上也有混混的气质，即使在《玩偶》这样唯美的爱情故事里也加入黑道厮杀。不过这正是他的杀手锏。北野武善用极端的对比，总把爱与死并置。《玩偶》里三个爱情故事都因为死而残缺，也被永远地保留了下来。

想在北野武的电影里找到表情是困难的。看看《玩偶》的海报，西岛俊秀扮演的松井几乎永远都是那个表情，很少笑，只为自己疯了的爱人哭过两回，都极短。父母要他娶社长的女儿，正要举行婚礼，有人来告诉他贡田为此自杀，没有死，但丧失了心智。松井把贡田从医院接出来，为了防止她到处乱走，他用一条红色的绳子把两个人绑了在一起。两个人从春天走到冬天，一个大雪天跌下悬崖。第二个故事里的女人每个星期六都带两个盒饭在同一个地点等一个男人喜，她说过要等，尽管后来都忘了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喜老了，忽然想起来她，去看她，她还在。当这个女人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新”的男人时，喜回去的路上被人刺杀。第三个故事让人想起谷崎润一郎的《春琴抄》，山口百惠演过同名电影，春琴被毁容后，把她当女神一样爱着的佐助为了永远只记得女主人的美貌刺瞎了自己。女歌星遇车祸失去一只眼，不愿再见人，直奎把自己弄瞎，得以见到她，两个人拉着手站在玫瑰花从里。回家的路上直奎死了，原因不明。

电影《玩偶》海报  

美国默片时代巨星巴斯特·基顿，一位曾经比卓别林还有名的喜剧演员。他的脸好像被水泥固定住了，面对心爱的姑娘和掉进万丈深渊的危险都是一个表情——无表情，连眉毛都不动。他与电影制片厂签订的合同里甚至写着在公众场合也必须这样。基顿的脸和电影情节之间巨大的反差，正如《玩偶》里的角色说的和做的之间的距离。在这部电影里松井没有跟贡田说一个爱字，他放弃了自己前途，沦落到在垃圾箱里翻吃的，从来没有想放弃过贡田，即使贡田根本不记得他是谁了。

演员极端克制地表演，北野武用极端唯美的方式讲这三个故事。他找来山本耀司担任服装设计，让主人公在落魄时也不至于显得邋遢。山本耀司的工作让每一个演员的领子上都藏着精美的细节。北野武找了“透明”的菅野美惠扮演贡田，她走路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步子细碎，小幅度地摇摆着。但她依然漂亮，脸干净头发整洁，山本耀司用波西米亚的风格加上日本风格的用色把她打扮得像个扮演流浪者的时装模特。我们像羡慕她的爱情一样羡慕着她的衣服。海报上松井的裤子看起来像高级时装。久石让的配乐让我们在该动情的时候就动情。

《玩偶》完全是一部不管不顾的电影，北野武的混混气质让他没有什么是不敢做的，现在很少有导演敢让自己的电影里只有那么少的对白。《玩偶》并没有像《花火》那样赢得所有人的肯定，它的节奏比我们看惯的大片慢许多。能让观众看下去的，是北野武的爱情表现方式。金庸小说里的女侠会对喜欢的人说，你说去哪里，我们去便是了。完全的信任和完全的跟随。北野武电影里的男女则是“想让我说爱很难，要让我为你死很容易，我为自己的感情承担全部责任”。樱花、大雪下的路灯、漫山的红叶让《玩偶》显得不现实，北野武讲的故事也许找不到生活里的原型，但他提纯了爱情的美丽和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