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小赖)

向死而生0

一,荒谬

这个依然没有奇迹发生的日子。

我想起日本动画片《浪客剑心》,主人公在一个雨夜目睹自己的亲人被血刃,一个路过的剑客收留了他,带他入山修习剑术,在那片远离文明世界的山林中,师父告诉剑心,山下的世界是怎样一个世界。他说:“那个世界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理想,充满了形形色色的正义,以及因理想的不同而引起的杀戮。每一种正义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而不顾一切,而每一次杀戮的开端,都因正义之名。”

从“9·11”,到今天美国攻打伊拉克,我想不出,有什么能阻止文明世界这种奇怪的轮回。去年9月在威尼斯,我买了一本《TIME》的“9·11”一周年纪念杂志,在那本杂志上,我们看到了两张照片,一张照片是“9·11”事件发生之前拍的,在一条街道上,仰角,世贸中心骄傲地屹立在空中。而“9·11”发生之后,摄影师在几乎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角度拍下了另一张照片,那个曾经屹立着世贸中心的空间,现在留出了一片蓝天。

这个时候你可以说它是蓝天,可以说它是空白,这取决于你对生命的认知是什么。

这个象征真的存在吗?

那个时刻,我们为什么而心痛?是在为几千年来沉积在我们心中的文明,还是为了从双子塔上跳下的生命?或者,正因为依托在现代文明的巨塔,生命才显得尤其脆弱?

伊拉克没有宏伟的建筑,没有高级写字间,但人一样是人,血一样是血。导弹和装满乘客的飞机没有区别,一样是人类用来杀戮的工具。回想几千年来人类的战争,古时候人们用长矛直接扎进敌人的身体,而我们的文明选择用飞机撞进大楼,用导弹炸死平民——哪一种更高级?其实殊途同归。文明在这几千年来一直在遮掩人类自身的本性,比如暴力,他来源于我们自己,来源于一个最基本的自然本能。

我不对任何一种正义的声音抱有美丽的幻想,这包括对我自己。我听见每一个人都在说,世界,我是多么的爱你。

二,选择

一个广州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她今天刚看了《海上钢琴师1900》,正在回味电影中超越凡俗的纯粹与美好,刚关掉影碟机,就是电视上伊拉克战争的开场,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世界,荒谬到了极点。

是的,我开始怀疑我们的文明,以及所谓的文化,究竟在做些什么,它真的能自圆其说吗。警察和流氓,谁更值得去赞颂?问题是,他们都是那么的热爱自己的生命。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心软了下来,往往就是这样的瞬间,当我们感知到生命的热度和存在的渴望,也许才能放下立场的争执。

是的,我试图抛弃文明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然而,迅即,我发觉,文明的价值如同一圈多米诺骨牌,你推倒了一个,势必推倒它的全部,阳光与黑暗,暴力与和平,血与水,爱与恨,哪一个不唇齿相依?你选择爱这个世界,势必爱上它的丑恶,你无法脱离现实的语境去谈论任何被挑拣出来的价值。

但是我无法容忍布什,正如我无法容忍我的中学老师在课堂上因知识之名劝我臣服,你去听一听布什的言论,他说,他要解放伊拉克的人民。

布什大概的意思是说:为了解放你们,所以要先轰炸你们的房屋,炸死你们其中的一些人,但我们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们原谅,阿门。

他的意思我明白,在现实世界里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向死而生。

如果一定要问我,这一次,在“9·11”写下《他人的血》一年半后的今天,想说些什么,我说我只想找一个地方停下来呆着,眼睛不看,耳朵不听。

每一个人都在说,世界,我是多么的爱你。

在和这个世界相识的最初,我们都爱这个世界,可是,正是爱,让我们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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