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233)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廖一梅 上清 慕鸥 任田)
孩子问题
廖一梅 图 谢峰
上个月,我老弟结婚,扯了证的那天晚上,我和他赖在家里的旧沙发上,中间坐着我妈。我就说:“我们都是被迫长大的,根本不是自然而然的!”我弟接了两个字:“没错!”
你大了,该懂事了,年纪不小了,该安定下来了,结婚了,该要孩子,没完没了。我年过三十以后,经常有人和我说起“孩子”的话题——要不要孩子?什么时候要?晚要不如早要?完全无视我的孩子穿戴和做出的孩子表情——谈什么孩子,我还是孩子呢!
几年前一个亲密女友有了孩子,前去慰问时众人都伸着手要求抱抱,只有我站着不动——我不适应。那么熟的一个人平白多了样东西,那东西真不知是哪来的,而且还顶顶重要,从此以后晚上的闲扯和泡吧活动都泡汤了,连看戏都出不来,更别说夜宵了。一个女友就这么失去了,我们的谈话被她一厢情愿地转向了孩子,我完全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慢慢她就找有孩子的人聊天去了。
朋友聚会的时候带着孩子来,也是最烦的人。本来大家很久不见想轻松轻松,结果被迫成了保姆,有孩子的人就拼命夸奖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伶俐,外带交流保姆的管理使用,托儿费的多少,各种奶粉的优劣,还趾高气扬地指着我们这些没孩子的说:多听听,受受教育!
关于孩子的问题,我的确认真思考过,以我一贯的悲观主义,对孩子——人类的未来不抱什么希望。有一件事你无论如何不能否认,你的经验,你的教训,你受过的痛苦,你一次次的努力,你最终掌握到的一点人生秘诀,对你的孩子毫无用处,他什么也继承不了。你当然可以强行灌输给他,但还是得看着他一次次跌倒,又哭又闹,抹着脸上的血,自己不试连糖和盐都分不出来。而对那些过分热心的父母,这些小没良心的没准还会拿出詹姆斯·迪恩的劲头,说:“我要过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是什么?就是以前受的苦都白受了,他又要从头开始。
我有一朋友认为人类既然要繁衍,生孩子不可避免。但她认为孩子应该由无血缘关系的人抚养,这样对待孩子的态度才能具有理性原则。再有一朋友认为孩子是有毒的虫子,坚决不要。再有一朋友十分年轻漂亮,出外时不让女儿叫她妈妈,以免旁人总是侧目而视,唏嘘惋惜。再有一朋友认为生孩子必须经过孩子同意,一日得不到孩子的同意,他就一日不生孩子。
盐的佚事
上清
民国初年是一个动荡的时期,反映到老百姓身上就是生活日用品的奇缺,尤其是盐,那时兴“以盐论富贵”。古人谓盐是“食者之将”,老百姓围着土锅台讲究做饭的速度和数量,无暇顾及什么将帅兵卒车,但是人的命再硬,也抗不过食物里钠离子的长期缺乏。祖爷爷偏偏在这时喜欢上了一位姑娘,据说,姑娘身材袅娜,脸的轮廓清晰颀秀,一看就是不缺盐吃的。祖爷爷和姑娘两情相悦,可是姑娘的父亲一巴掌开出5斤盐的彩礼,这对于祖爷爷家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听说祖爷爷当时痛苦极了,心里真像洒了5斤盐,暗地里还落过泪。盐的缺乏使那时的人们悲痛时也不那么彻底与专注。在痛苦的高潮中,祖爷爷猛地发现眼里流出来的是带着盐的泪,他便极力让眼中溢出的咸咸液体井然有序地都流进自己的嘴里,十几天没吃到盐的祖爷爷的痛苦轻缓了许多。
在祖爷爷用2斤盐娶回另一个祖奶奶的最初一段时间里,他总低头叹息。后来,他对盐产生一种特殊的癖爱,甚至对历史上盐商富贾的珍闻奇事也达到如数家珍的境界。有千年盐都之称的四川自贡,古时多富商,他们饮食上偏爱一道名为“泡岩蛙”的奇菜。菜的原料是数量极少、喜阴、生活在岩缝里很难捕的岩蛙,这种蛙很像青蛙。做菜的汤料很是讲究,必须是精选的当地盐井里上等的盐卤,配以各种名贵的香料。首先将汤料盛在一个大坛子里,里边放上几根木棒,将刚捕到的岩蛙放到坛子里漂浮的木棒上,盖上盖子,用稀泥密封好。几个月后,岩蛙都附在木棒上死去,拿出蒸一下就可以吃。
盐无论在古代的中国还是西方都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若作和羹,尔惟盐梅”,是殷高宗任命傅说作相时说的两句话,从此“盐梅”在古籍中成为调和矛盾、治理国家的专用语。汉时为了盐的私有还是国有问题还引发了历史有名的“盐铁大辩论”,推算起来,那时盐业不亚于现在的IT和生物工程基因技术。在古代欧洲,家里盐罐的质地直接代表主人的身份。西方人的餐桌是长方形,盐罐摆在餐桌中间,靠近王公面前,同桌进餐的贵宾离主人较近,坐在盐罐的上首,而普通客人则被安排在离盐罐较远的地方,是为下席,因此,above the salt在英语里表示“贵宾”,below the salt表示“普通客人”。类似盐的成语还有the salt of the earth(社会中坚),not worth one's salt(尸位素餐)。
食盐过多有害健康,后来,祖爷爷180的高血压让他对盐的那份饕餮收敛了很多。但他每每撑着皱散的眼皮长久地注视着家里的盐罐时,其深思渺远之状,不亚于我们看蒙娜丽莎的微笑。
女权的胜利
慕鸥
看完《夕阳天使》后,我忽然想起1973年劳拉·穆尔维在论文里发表的着名抗议:“为什么女性在主流电影中没有被作为女性来表现?”我在想,如果上世纪70年代的女权主义者在今天将视线对准香港电影的话,他们或许会深感欣慰。正如你在《夕阳天使》里看到的。舒淇、赵薇和莫文蔚,身怀绝技,机智过人。
要是你看过好莱坞电影《查理的天使》,你一定会跳将出来义正词严地说《夕阳天使》不过是人家片子的中文翻版。这也不假,但是《夕阳天使》里那种女性包打天下的局面可是我们香港电影惯有的传统。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最起码可以上溯到80年代后期至90年代初的《霸王花》系列。影片中的霸王花,编导总会巧妙地安排她们永占上风保持不败纪录。想想那个时候张曼玉、关之琳等女星还在成龙大哥的片子里被歹徒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而胡慧中、李赛凤、杨丽菁等一干打星却亲身上阵,神勇无比。
虽然现在的徐克声名狼藉,但我和所有看着港片长大的孩子一样都非常怀念他昔日的风采,尤其不能抹煞他除了开创新派武侠外对香港女性电影的贡献。据我的考证,1986年的时候徐老怪就初步暴露了他的女性主义倾向。因为当年的《刀马旦》是林青霞、钟楚红、叶倩文三位大牌女明星担纲主演的,根本没有男主角。另一个有力的佐证是,80年代末老怪和战友吴宇森闹翻后,接拍了《英雄本色》第三集,居然完全颠覆了前两集的吴氏风格。电影不再讲男性情义,而是发哥、梁家辉和梅艳芳之间三角恋爱纠葛。初到越南的小马甚至连枪都不敢开,重头枪战动作戏也几乎全由梅艳芳一人搞定。至于《东方不败》里林青霞的男装女相,更是徐老怪的神来之笔,片中大量的脸部特写将他对美人容颜的迷恋暴露无遗。唉,只是想不到如今的徐克尽拍些怪力乱神的东西,真是扬短避长误入歧途,怎一个遗憾了得。
小马哥已成往日风尘,而女权电影总算迎来了出头之日。这一迹象的表征似乎从《爱你爱到杀死你》开始,那个片子里黎明和谷德昭等一群男人打扮成“Gay”成天围着郑秀文讨好。近年的商业热片里女人更是占了绝对的压倒性优势。看看《干柴烈火》、《河东狮吼》和《百年好合》吧,片中的女主角干脆就是武林高手,而男主角都懦弱无能,手无缚鸡之力,被驯得服服帖帖规规矩矩。不用多细心你会发现这三部片子的主角都是古天乐,我料想他原来不但喜欢无边艳福,也挺享受折磨的。而在今年的贺岁片《老鼠爱上猫》中,张柏芝不惜重复了《河东狮吼》里的类型角色,反串锦毛鼠白玉堂,看她在电影中耀武扬威的样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将男人压迫到底了。
男人的小木枪
任田 图 谢峰
一个男人,当有一天被问道:曾最令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他脱口而出:“我的玩具小木头枪!”十个里头,也许不会有五个,但一定有三个。
某女人杂志做了个“约会钻贵男人帮”的专题,问了同一个问题:曾最令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回答者既“钻”(真正钻石王老五,身家过硬)且“贵”(兼有贵族血统,或精于玩贵族情调),纷纷答出令人心向往之的答案:小超人李泽楷说:“我的第一艘游艇。”靓仔导演唐季礼说:“我的白色跑车。”画家陈逸飞的儿子说:“我妈给我买的一套高尔夫球杆。”最不济的就算一台湾建筑师PETER了,他慢吞吞地回答:“我喜欢收集周游世界的地图。”(慢着!周游世界的地图耶!蓦然想起三成男人的童年至宝小木头枪,唉,造化弄人,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该杂志还提供了检验该钻贵是否真钻贵的“试纸”,试纸一,他的家里应该有整套用于闲时修剪花木的园艺用品,仿佛富有健壮的农场主,或者色艺俱佳的靓仔园丁;试纸二,如果你有机会被邀请到他鲜果飘香的后花园,他应该很识趣地从你身后的苹果树上(注意,有料的话不妨穿上低胸衣)摘下一个苹果来,然后为你熟练地榨汁,仿佛酒吧里专业的调酒师傅;试纸三,如果你有机会看到他的内裤(倘有这个机会一定要珍惜),那应该是一条印着可爱小绵羊的纯棉内裤,理由并不因为今年是羊年,而是说明该钻贵本性天真纯良,充满孩子气兼向往大自然。
读罢掩卷悄焉动容,莫说我是个再愚蠢不过的小女人,就是个男人恐怕也要动心了。这个专题使我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不仅不公平,简直是岂有此理!大部分的丧气男人只会说:我最喜欢童年的小木头枪!而不懂得随身带上一个绿色的本子,上面写满女人最感兴趣的星座话题,在有英国管家把守的大屋里享受猛增胆固醇的法国大餐之前,拿出来大家做个增进感情的心理测验。
我不平,于是致电给该专题的撰稿人,她正在那头给她的庸俗男人用双缸洗衣机洗假C.K.内裤。听我发完牢骚后,她反问我:曾最令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这还用说!我的第一个会转眼睛的布娃娃啊,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