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第三次真相
作者：曾焱（文 / 曾焱）
2000年，莫斯科方面承认瓦伦贝里1947年被枪杀。图为瓦伦贝里的亲属在莫斯科追悼亲人
背景：“瓦伦贝里”之谜
拉乌尔-瓦伦贝里(Raoul Wallenberg)，“二战”末期瑞典驻布达佩斯外交官，1944年在法西斯对犹太人实行“最后解决”的恐怖下，他利用瑞典的中立国身份，帮助数万名匈牙利犹太人逃脱屠杀，是“二战”期间人道贡献最大的非犹太裔营救人士。1945年1月17日，瓦伦贝里和他的司机被解放匈牙利的前苏联军队以间谍嫌疑秘密逮捕，此后半个多世纪里下落不明，他的命运至今仍是西方几代历史学家和新闻记者追踪的“瓦伦贝里”之谜。
3月4日，瑞典政府将一份长达362页、由8名专家审读了16个月的“瓦伦贝里事件调查报告”公诸于众，静默了十来年的“瓦伦贝里之谜”重新被欧洲媒体关注。这份由现任首相Goran Persson亲自督促完成的报告，首次披露了瑞典驻布达佩斯大使馆掌控多年的秘密档案，对瑞典外交部在1945～1951年期间对待瓦伦贝里事件的糟糕表现严厉批评，期间的几任外长，一人被控“玩忽职守”，另一人被责“完全不关心和不作为”。算下来，这已经是由当事两国官方发布的第三次真相。问题在于，人们从来都不认为它们就是真相。
间谍？英雄？
1957年2月6日，前苏联官方第一次公开表示对瓦伦贝里事件“真诚致歉”，并出示了他们在Loubianka监狱找到的档案，里面空荡荡地仅有护士长的一纸证明：1947年7月17日死于心肌梗塞突发。而在此之前，他们一直声明：在苏联及其管辖的土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瓦伦贝里这个人。没有对逮捕动机的解释，人们只是含混地知道，斯大林的锄奸委员会参与了此事。他们认为瓦伦贝里是美国中情局或者航天局的间谍，怀疑他的理由是：从1944年6月到1945年1月，即便不算上间接得到过他帮助的布达佩斯集中营里那5～7万人，也至少有2万名犹太人被他利用瑞典护照送离匈牙利。一个普通外交官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和勇气吗？其实，瓦伦贝里的上任确实和美国有关系。1944年1月，美国发起成立“战时难民事务委员会”(WRB)想以此尽可能地营救一些在欧洲处境危险的人，尤其是匈牙利控制区的75万犹太人。当时匈牙利已是德国最后战线之一，大屠杀“最后解决”行动的实施人、纳粹头子阿道夫·爱希曼(Adolf Eichmann)计划在7星期之中将43万犹太人送进奥斯维特茨集中营。为争取时间，美国向在布达佩斯设有公使馆的中立国瑞典求助，瓦伦贝里被选中：他出身于瑞典最有权势的王族，从10岁起便和任王国大使的祖父游历欧洲，通晓法语、英语和德语；成人后，他没有追随家族里财富足以控制瑞典经济的两个叔父去做银行家，而选择了学建筑，旅居过南非和巴勒斯坦，并因加入一家匈牙利犹太人的公司而熟识中欧。
在刚到布达佩斯的头几个月里，由于当时的匈牙利当权者有意骑墙观望形势，以外交秘书身份出现的瓦伦贝里竭力斡旋，营救工作进展很快：他雇佣了十几名犹太助手，每天发放几百本庇护护照，并在公使馆附近租房，偷偷收容逃避迫害的犹太人，就是后来著名的“安全之屋”。
瓦伦贝里消失在1945年1月一个星期三的早晨。为澄清前苏联军队进驻后对自己的怀疑，他决定亲自前往战区最高指挥官所在地对营救使命作解释。他的汽车在两个前苏联摩托兵的夹行中出发，但永远也没有到达目的地Drebecen。
病死？处决？
瓦伦贝里的母亲和继父，还有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一直拒绝相信1957年的“真相”。他们认为瓦伦贝里还活在西伯利亚的Goulag集中营，并为此成立了一个寻找委员会，催促瑞典政府向前苏联施加外交压力。到了70年代，有一名被前苏联释放的波兰法官声称，1975年他在监狱里看到了仍然活着的瓦伦贝里。转机出现在80年代末。前苏联解体后，1989年10月，瓦伦贝里的弟、妹被俄官方邀请前往莫斯科，他们被告知，在Loubianka的克格勃地方总部找到了真正属于瓦伦贝里的档案资料，里面有他的外交护照、驾驶证和在布达佩斯的通讯录。但对于他的死因，仍然是“1947年病死于监狱”。
寻找不断地在坚持，关于瓦伦贝里的档案记忆也就不断地被改写。2000年12月，俄罗斯总检察官承认，瓦伦贝里和他的司机是被司法体系之外的权力机构实施逮捕，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指控；而俄罗斯“政治迫害受害人平反委员会”给出的第二次真相是，他们在Loubianka被秘密处决。
3月4日的第三次真相显然也不是最后。1945到1947这两年，他们到底对瓦伦贝里做了什么？这是比生死结局更让人渴望了解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