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问题：签证之路

（文 / 小三）

和“砖头”已经分开很久了，他的整个人已经是每天yahoo messenger上一帧一帧晃动的概念，有时他把嘴巴显示在我的屏幕上，接着喇叭，很滞后地传出吧唧吧唧两声。这是满足我们爱的需求的惟一手段，这样的日子持续着。一年半以前，他先去了美国，而我始终在没有尽头的签证路上疲惫地晃悠。

老公几年来在求学之路上披荆斩棘一路前行，在新加坡国立大学以金牌奖的成绩获得公共政策的硕士学位后，依旧没能圆满求学之梦，他需要美国top10MBA的学位，他利用周末从新加坡跑回来，以高分成绩通过了TOEFL、GMAT的考试，他相信命运在他自己手中。他的付出与收获每天成正比地增长着，然而他像一个被围困的猎手，前程不为自己左右。

第一次去携签是一年半以前，使馆门前的路上，乱七八糟塞满了人。我睁大了眼，想看个究竟，路边那些捧着厚厚材料的都是哪路精英？这是我仰慕已久的一群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无怨无悔地踏上征程。这是我永远不能具备的素质。在我伸长脖子嫉妒别人的时候，我的老公如英雄般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带入这一潮流。然而我讨厌跟在人后的感觉，我常常想象自己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女人，而实际我的能力却只让我叱咤在老公面前。我会小女人的各种伎俩，令他不知所从，其实这恰恰是在虚张声势，我知道在许多方面我是输于他的，于是摆出一副其实不具说服力的骄傲来强壮自己的空虚。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我只能是跟P虫。

正在我左顾右盼东张西望之际，老公一把把我揪到一支队伍的后边，警告说：好好听话、不许乱动。队伍从一个铁栏杆后边向一个小门行进，不时有人从门里出来，带着一脸的不动声色把悬念留在身后。排队的人目光整齐划一盯着每个出来的人，猜测着是签上的还是被拒的。我突然觉得很好玩，对老公说：不知道一会儿我们是什么表情从这里出现？

我把几天前就准备好的一套舌战签证官的措辞在大脑里复习了一遍，想象着在我老公即将失守的时候，这些恶婆如何遭到我的训斥，于是我挽回了大局……然而说心里话——这的确是千真万确的心里话：中国人如今已经不会活得那么盲目了，我想说作为一个成年人，也一定会明白自己要什么。作为在国内各方面发展都具有潜力的人，移民实在是不具备什么吸引力的，中国和美国谁能够提供更多机会已经明摆在眼前，凭什么认为我们是去坐享其成，——这是我准备对签证官说的话，美国的先进之所在是大批人马杀往美利坚的直接驱动力，然而中国人已经知道自己要什么！

进了小门内，两个工作人员在对号放人，突然发现老公手里的表格上没贴照片——这个笨蛋，他在两星期以前就在做这件事情了，然而到进门时候还没有完成。他总是自诩做事严谨，却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已经想发作了，却不得不按捺着性情等他贴好照片返回。这一刻排在我身后的许多人已经越过我进入签证室了，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的运数，虽然排在前边也不一定会有更好的运气。

出一个门再进一个门就是人头攒动的签证室了，我们被指示到2号窗口领卡，看到别人手里拿到黑的、蓝的以及各色的卡片，而放在我们手中的是两张写着“深绿”的卡片，突然一阵窃喜，是否预示着我们一路绿灯过关斩将顺利通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砖头”的肚皮在叫唤，实在内疚做老婆的失职没有伺候早饭，我的兴致在没有尽头的站立中消耗着。“砖头”低头轻轻对我说：你仔细看，进了那个小屋的都是签下来的，我于是又有了乐趣：定定地盯着每一个离开窗口的人，其他排队的人也都与我做着同样的事情。有人默默地离开，有人不露声色，却暗藏不住兴奋做着OK的手势走进小屋，我始终被那种好奇攫住，在我毫不避讳盯着别人脸皮的时候，也在想象着别人以同样的姿势盯着我，所以我又开始琢磨到底我会带着什么表情走出这扇门？我们两分钟被拒的过程就不用多费口舌，倒是便宜了那黄脸女人如此快捷地赚走了我们的100美元！

“同学，你们是否签的携行？情况怎样？……”出门的时候，一群人围了上来……

什么？“携行？”——我不知道“携行”这等优雅的语言。

“砖头”曾是我的第四任男朋友，主动要求成为我的先生，在他自诩自己是一个“好男人”的广告词的诱惑下，我曾一度也想成为一个如假包换的真正好女人。在我要求完美的态度中，好男人不知道吞咽了多少牙齿在肚里，而我也在对待诸事完美较真几的态度中常常发现自己陷入凡事其实都充满缺憾。我忍着泪水，为他打起两大箱行李，送别他去美国完成他后半生人生大业。在我完美主义的择夫标准中，先生的确堪称一个好男人，不抽烟、不喝酒，回家做饭、拖地、收拾房间，敬老爱妻，努力上进。每天在网络镜头的那一边，看到好男人读书到深夜一两点钟，拿回每门功课全A 的成绩，真让人喜极而泣。

我把家里所有的money一股脑儿换成美元，存进先生的账户，我拖着下巴，吧嗒吧嗒地眨着眼睛，构建着即将在那边做一个贤妻的生活流程。作为一个女人，如果能够协助自己的先生安居乐业，也就算成功了一半吧？谁叫我是他的肋骨呢？

一年半有余了，我的签证几次被拒，我依旧在车水马龙、沸沸扬扬的路途上跌跌撞撞，我因看不见尽头而迷惑，因迷惑有没有尽头而更加看不清方向，我这个小女人只为和老公团聚，徒增了行进中的人流，我不知是该展望还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