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艺术的黑铁时代

（文 / 凌霜华）

演员汤加丽从未想过自己的成名方式会是这样的。

2002年9月，汤加丽出了一本以她为主角的人体艺术画册，首印10000册，按她的话说是：“原只想给业内人士看一下。”但随着2002年年底，一些网站开始选登这些图片，汤加丽忽然发现自己一夜成名了。包括美国、新加坡及港台地区的华人媒体新闻标题纷纷出现她的名字，“汤加丽”三个字和“英雄”、“短信”一样成为各大网站的热门搜索词。这样迅捷而轻易的成名方式对汤加丽来说，有苦涩的滋味，她甚至说：“如果上天需要在这件事上有一个牺牲品，那我就只能自认倒霉吧！”

一版再版的写真集

汤加丽曾经为一个网站拍了一组人体照片，现在这本定价68元的画册内容就是从中遴选出来的。她说她看到了其他演员在这家网站拍的人体照片，觉得水准不错，拍过之后，却出现了一些版权问题。为避免别人出了自己的写真集，只有先下手为强。据该画册的责任编辑关宏说，销量很不错，短短几个月，现在已经第三次印刷，印量也达到了两万册。这对价位较高的画册类图书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汤加丽却说：“我现在除了后悔，还是后悔。”她表示，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是选择一种较为不痛的死法，“是水淹、活埋，或者吃安眠药，反正都是个死”。

是什么让她感到如此压力？大约是那些网友的议论和谩骂，汤加丽苦笑着说：“这些是在欧洲14世纪就已经解决了的问题，可我们中国现在还有那么多传统道德的捍卫者。”她否认自己的行为是炒作，“从去年夏天书还没出版时我就没接戏，就是怕书出来后的负面影响。因为此事，我的事业已经停滞不前，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恢复。以前我演过《康熙王朝》里的名妓紫云，但现在，我肯定不敢接这种和性感、艳丽有关的角色。”她表示现在的负面影响比她预期的还要大。

此书不仅带给汤加丽困惑，其实这几年人体摄影画册充斥市面。关宏对没完没了的记者采访也觉得不解，他说：“在我们之前，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也出过人体摄影画册，这类书多得很。”他认为此书之所以反响大，就因为她是第一个以真实姓名全裸出镜的“模特”。严格说，汤加丽只是业余玩票性质，在她之前，全国人体摄影大赛金奖作品《黄土风韵》的模特田静就曾经出镜面对公众，当时还博得一片喝彩声。看过画册的画家朱伟说：“加丽并不是专业眼光中规范的模特。真正的模特是接近于大多数人的体态，肥硕、前突后撅，而不是她这种2∶3的身材，因为舞蹈演员的身材是不符合于现实情况的。汤加丽有演员那种过于丰富的表情，重点就不在人体本身了。”

写真市场的走俏

既然只是自娱自乐的产物，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争议？汤加丽承认是因为她的演员身份。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韩子善老师告诉记者，日本女艺人拍写真是非常普通的行为，在港台地区这种例子也很多。

通常情况会有三种：一种是在半红不黑的状态下需要摆脱困境，这是下下策，不过也不乏成功的先例。叶玉卿、舒淇，都以写真一举成名，但她们的三级片演员身份也给写真带来了色情定义。另一种是正当红的清纯女星寻求更上一层台阶，在有女星拍写真传统的日本，宫泽理惠眼神无辜、姿态诱惑的写真集还是创下了至今无人能破的纪录，为她服务的也是日本最顶级的摄影艺术家。像原来“少女队”的成员徐若瑄和性感的钟丽缇，就是依靠写真集才成为无数少男的梦中情人。另外还有一种专门的写真女星，台湾的天心、郭静纯、田丽等人，都是在演戏上毫无建树，却拥有骄人身材，她们的写真集为她们打开了知名度，使她们有机会转方向做主持人或成为广告代言人。当然也有很多失败的例子，比如玉女歌手陈明真、演员王静莹，写真拍得很美、卖得很俏，人却怎么也红不起来。

以上这些艺人的写真至少都是半裸的，还有一类是所谓“三点不露”的，既要卖弄性感，又要为自己留有下一步宽衣解带的余地，还保存了“清纯”的美名。朱茵、邱淑贞就是个中高手。而随着“男色时代”来临，男演员们也有了大把卖弄性感的机会，肌肉稍具观赏性的陆毅、言承旭、谢霆锋，都在最红时候出过写真集，如果知名度不够，就需要脱得多一些。

这种演艺圈带来的风潮把人体摄影变成时尚，记者认识的一个女孩子，月收入两千多元，但每年都至少要拍两本写真，每本花费在5000元以上，其中也包括全裸的。韩子善说，这些拍摄裸体写真的顾客大多是年轻、身体条件好的白领，她们无非是想让自己的青春不留白，拍摄后也只是让最亲近的人观赏一下。这类写真，对中国的人体艺术发展并无帮助。只有像汤加丽这样出版的，才会引起轩然大波。

人体艺术走入低谷

在人体模特的使用上，中国一直是个“贫穷大国”。即使如唐伯虎这样的画家所作的春宫画，也只能在上流社会内部流传，也无从谈起模特来源。从刘海粟时期的国立艺专，才开始有了中国第一个人体模特，常听到的就是某个模特被逼疯了之类的消息。压力更多的并非来自于官方，其实毛泽东在1965年就人体模特使用曾经做过批示。就像汤加丽这本书，关宏说审批很顺利，反对的声音反而来自于民间。

韩子善认为，这两年的中国人体艺术已经走入疲态。以前他组织去俄罗斯拍人体模特，振臂一呼，应者如云，而现在，大家都提不起精神来。他回忆起当年出的第一本人体画册，定价33元，出了一万本，柜台都挤塌了。而1988年北京举办的第一次“油画人体大展”，曾经亲历过的朱伟说，展出的18天里，平均每天观众多达15000人次，人山人海，有1/3观众是生平第一次踏入美术馆。而去年的全国人体摄影大赛作品展，第一次在广州展出时，观众达10万人，韩子善在其后的一个分会场第二次看展览时，展厅内一共才有8个观众。韩子善说，拍摄人体对每个摄影师来说是个必经的过程，拍过一次后，大多数人就觉得没意思了。与拍摄的道理一样，堵塞不如引导，封闭才会导致泛滥。

韩子善对内衣秀、人体彩绘嗤之以鼻：“那和艺术有什么关系？男男女女性器官暴露就是美吗？况且彩绘的颜料对皮肤还有伤害。”他认为，现在的人体摄影已经进入了新阶段，摄影师更需要追求的是用光、立意，在模特选择上也会更加挑剔，这能推动人体艺术发展。

汤加丽有了自己的网站，迄今为止她收到的4000多封来信中，只有10封信是骂她的，大多数抱理解态度的都是女性。让她失望和无奈的是在签名售书的现场，她签了将近100本书，只有两个是女性，其余大多是20～40岁的男性读者，而骂她的也以这个年龄段的男性居多。而几乎与她同时，摄影师杜达雄带了五位体格非常标准的男模特在青山绿水间拍摄写真，据杜达雄说，男性写真的惟一市场就是同性恋读者，而并非是大家所想象的女性。

在目前中国，人体艺术，和性的距离比艺术近。(图片均由人民美术出版社提供)

探险家、犯罪和艺术家的裸体漂流记

编译 老于

如果你不介意和一大群人在巴塞罗纳来一个集体裸体合影，请2003年6月到那里去，这是斯宾塞·图尼克最新的计划

1994年12月31日，早晨7:30，纽约洛克菲勒中心门口，迈克尔·维纳没有穿衣服，趴在一个8英尺高的球体上，旁边是一棵装饰过的圣诞树，斯宾塞·图尼克把眼睛凑在取景器上，拍下《坠落的天使》。很快，图尼克和维纳被就警察带走，罪名是在公共场合行为不端、非法进入私人领地。对于图尼克来说，这不过是他裸体摄影生涯的一个小插曲。律师罗纳德·库比经过6个月听证，以及法庭辩护，赢得了官司。尽管在纽约的马路上一丝不挂仍然是犯罪行为，但库比宣布：“曼哈顿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在这桩案子上受到了很大打击，不论是在法庭上，还是在媒体上，我想他们在制止公共场合裸体的兴趣被戏剧化地减弱了。”

从1992年开始，斯宾塞·图尼克开始用照相机和录像机记录单个人体，1994年在联合国大厦前拍了28个人，之后在美国和全世界各地组织了50次以上的活动，每次他的活动都有很多的自愿者。这些人在警察来之前尽快脱掉衣服，按斯宾塞和助手指示摆好姿势。这么多年，斯宾塞一共被抓过5次，都发生在纽约——他出生、工作和生活的城市，就在他工作的现场。但每次他都被宣布无罪释放。斯宾塞迄今为止最后一次被警察带走发生在1999年4月25日，当时他要在纽约时代广场为150名自愿者拍照，罪名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在这之前，他完成了“裸体各州”的旅行，一共去了美国50个州访问。跟以前稍有不同的是，斯宾塞这次被警察拿下引成了重大新闻。《纽约时报》编辑威廉·塞菲尔为斯宾塞辩护，他认为警察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阻止艺术家创作。连纽约前市长朱利安尼都卷进来，说自己能拍照片，但不愿意那样被拍。斯宾塞说若干年后他的作品将要进入博物馆，看看那些现在抓他的警察的后代会说些什么。

处在争论中心的图尼克认为他的工作是“活人雕塑”。他认为自己用几百个白色、黑色、黄色和褐色的赤裸的人体组成了非常美丽的雕塑，这些人没有相互的抚摩，没有性，只是组成了某个形状。每次拍摄前，他都要发出很多宣传单，上面有一些特别的指示和一幅他的作品，一般会有5%～10%的人回应。图尼克很了解哪些人比较容易参加他的艺术活动：穿着时尚的人，因为这类人通常对人体和现代艺术了解一些。每个参加者事后能得到一张此次活动的小小的印刷品照片，图尼克自己会再做6张大的印刷品，这是他的生活来源。他也知道有些人带着幻想来，比如能看到很多不穿衣服的人，但图尼克说他通过拍摄把参加的人引入现代艺术领域，活动结束后，没有人记得胸脯或者别的。

与其说图尼克是位摄影师，不如说他是个艺术家，他总认为人们来参与他的拍摄活动虽然只需要很短一段时间，但在这过程中，每个照片里的人实际上已经是行为艺术家了。促使他不断进行下去的，不是人体的美，也不是争取身体解放，而是给大家不断创造新的机会参与一项创造。斯宾塞曾说：“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名探险家，有时我觉得自己是名罪犯，有时我觉得自己是艺术家。我在压力下工作。尽管许多现代艺术家的很多作品都是有争议性的，我认为我的裸体人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争论存在于这样的事实之下——即我使用城市作为背景。我创作时的情形是紧张、疯狂和不可预见的，我的模特都是都市的冒险者。我协助他们用不同的方式看待世界，我制造了梦想和记忆，这些将会伴随他们终生。”

数年与众不同的拍摄活动为图尼克赢得了名声，他的照片也为很多人赢得了身体上的尊严。在《裸体漂流记》这部记录片里，图尼克为一位非常非常胖的女士拍了张照片：早晨的阳光照在她丰满的身体和岩石上，背景是繁华的纽约市。在随后的照片展览中，这位女士很骄傲地站在自己的照片边，照片上的她异常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