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活圆桌(225)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杨不过 方小白 贺子 布丁)
好色
杨不过 图 谢峰
明人的拟话本小说集里有一种叫《西湖二集》,应该算是明朝的通俗地摊读物吧,不大上得了台面的那种。里面有个故事,说是佛印和苏轼的前生都是高僧,一个叫明悟,一个叫五戒。寺庙里收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但两高僧平日并不见她。后来苏轼偶然间遇到这个女孩,她早已出落得美貌无比,书里形容苏轼的感觉,好似“分开八块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
虽然这句话并不希奇,《水浒传》、“三言”、“二拍”里用得到处都是,不过只有在这一处给我印象极深,后来再见到让人心旷神怡的美女美男,便会由衷地觉得这话形容妥帖得已经连个缝儿也没有了。
在女朋友俱乐部里,美男是长盛不衰的谈论对象,难怪日本人经常感叹,说女人之间的谈话往往比最好色的男人露骨百倍。一个大胆的女朋友说,要是能变成一个男人,她最希望回到晚明时期,道貌岸然之下放纵无比,除了让人沉沦之外别无用处,大量的性爱小说与春宫图就是例证。用她的话说,那是一个淫风大炽的年代,明代的政治黑得像锅底,但寻欢作乐的本事登峰造极。
李敖说,中国历史上有“红粉”,也有“干戈”,但我们的老祖宗不允许“红粉干戈”,美丽的海伦可以引发战争,在我们的历史上,只有吴三桂偶尔冲冠一怒为红颜,却成了被嘲讽的例子。红粉只是亵玩的对象,只要有钱有势就要多少有多少。
尽管有这样伟大的传统,尽管明白美貌只是肉身皮相,但我们就为了这个食不甘味。所有的女人都希望男人爱上自己的灵魂,但也都希望他们沉迷于自己的美貌。据说爱情的冲动是因为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而能够刺激这两种物质分泌的无非是外在的臭皮囊吧。
英国女作家乔治·艾略特长得很不漂亮,她曾爱上当时著名文人赫伯特·斯宾赛,但斯宾赛不愿娶她,只因为她长得太丑。艾略特的春天直到50岁才来临,一个小她20岁的英俊男人疯狂爱上艾略特,并最后娶她为妻。崇拜崇拜,他当为全世界男人之楷模。另外一个女数学家就没那么幸运了,她也不自量力地爱上一个年轻的学生,对方却轻蔑地拒绝了她,说她像只猴子,可怜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女天才郁郁寡欢跳海而死。
买房子
方小白
毕业三年半,我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说是自己的,其实心下时常有些发虚。蜡笔小新的老爸总说:“我还有32年的银行贷款要还”,听起来就那么凄惨。我比他好些,可也得给银行打20年工。在这20年里,真不好说房主到底是我还是工商银行。有一当年的网络精英,门户红遍中国的时候买了号称“CEO官邸”的某处豪宅,结果好景不长,现在虽然也是政府税收要严加监管的年薪10万以上的白领,但付起月供来就吃力得很,不得不打起转让的主意。这是前车之鉴,让人提心吊胆。
7年前,我刚刚到这个城市时,并没想过要在这里安顿下来。那时候,我希望周围的一切都是临时的,不安定的,仿佛只有这样,才会让我觉得自己内心的安定,觉得一切皆有可能。现在,我变了。租了三年多的房子、大大小小搬了七八次家之后,我开始想要一间屋子,把自己固定下来,让自己和这个城市发生最直接最密切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意味着,我老了,庸俗了,变得沉重了。
这间房子于是适时而来。单价虽然不低,可总价还能接受,好在首付也可分期,让你有一种花两三万也能买个公寓的错觉。最重要的是,那时候,刚巧我动了买房子的念头,而手头又正好有这么一小笔钱。因缘际会,往往只是一转念间的事,世上的事,大多亦不过如此。于是,在2002年的最后一天,我拿到了3把钥匙,成为一间拥有一扇大大的朝北的窗的房间的主人——尽管它的地面还沟壑纵横,尽管所有的窗户玻璃还都像花脸猫,尽管还有装修买家具一大堆的烦人事等在后面。拿到钥匙的那天晚上,我和朋友去华星看《英雄》。70块钱一张票,两个人就是140元,加上爆米花和可口可乐,这就是两平方米瓷砖的钱。我和所有人一样,在买了房子之后,也得上了计算妄想症。
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学弹吉他,是在大学一年级。一个那时喜欢半边长发遮面做贞子状的姐姐,半夜在广播站里弹老狼的《流浪歌手的情人》,顺带着教育我“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这段的和弦如何困难,而旋律又是多么的浪漫。7年之后,我站在一间有着巨大的朝北的窗的房间里,满脑子的科宝橱柜罗马瓷砖来威墙漆隆迪地板,我不觉得这有什么浪漫可言,但感觉上,非常接近幸福。
错过
贺子 图 谢峰
路上错过的好东西太多了,而且似乎都没有机会再遇到,所以我开始同意一句话:人生是由无数遗憾组成的。
去五台山,台怀镇错落的小摊子上,看到了一个有趣的物件儿,小小扁扁,烟盒一般大小,银制的,打成一床铺盖的样子,被褶都是齐整而有型的,枕上并枕着一对男女,男的束发女的垂髫,忍不住拿起来把玩,老板伸手要过去,他说:“这个还有机关呢,里头才别有乾坤。”没错,他说得就是“别有乾坤”。我顿时失笑。未及笑完,他已一手持一半推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想到的是那被子竟可掀开,掀开后是一幅春宫,而在那被中男女的脚下,还匍匐着一个小孩儿。细致的东西啊,沉甸甸冰冷的一块,握在手里站在香烟缭绕的台怀镇,世俗的快乐“哗”地铺展在面前。砍到400块钱后最终却没有买,那时年轻,敌不过背后走过的人们探究的眼,所以也就后悔到了今天。
再后来是在苍山洱海间。细雨中等船,有当地的小女孩抱一个竹编小簸箕来兜售做工简单的饰物,卧在红荷包黄荷包下面的,有几个景泰蓝的小戒指,其中一个,细细地掐着金色的丝,做成相接相连的一串花朵,点着暗红,说不出的精致。
刚刚看到,船竟来了,看人家纷纷蜂拥着上船,自己也是心急。忙忙问价钱,小女孩说要20,出于习惯地侃价,我说:“15”。女孩儿竟不松口,还欲再磨,却让同行的哥们儿拽着就走。呼哧带喘地在船上坐定,拉着哥们儿的胳膊我哀哀地问:“你说,是不是别的地方也有卖的呢?”他拍着我的手应付着:“有有有,下了船就有!”
下了船当然没有,直到现在也没有,我为20块钱付出的代价是每次想到那串花就几乎悔到肝肠寸断,所以再往后我买东西多是看上眼付钱就走很少侃价了——我怕自己再后悔。
其实还错过了一个人,最初的好男孩儿成长为好男人,但我和他总在不同的时间段里,他读高中我读初中他读大学我读高中他工作我读大学他留学我毕业,等到我紧着忙着办出国手续的时候,他结婚了。两个人一直是各弹各的音符,却无法配成适当的和弦。
我决定不再等他离婚。
苦恋高尔夫
布丁
有人给我发了一套高尔夫球杆价目表,MIZUNO S-30,3木10铁1推加球包是4500块,NIKE-2001,3木9铁1推加球包是4800块,此外还有CALLAWAY、TaylorMade等等一堆名牌,全都便宜得吓人。我给深圳一做球杆生意的朋友打电话,刚说两句,他那边就打断我说:全是假货,按这个价钱买赚你一半还拐弯。
我知道MIZUNO S-30在商店里的价格是15000元以上,老虎伍兹的广告虽然多,可代理NIKE球杆的人却罕见。造假者找个铁匠铺锻造10来根杆子就吼到几千块,真是黑。
对我这样的棒槌来说,还不到买一套球杆的时候,一根7号杆一根5号杆就够我玩两年的。我打算在练习场上花10年的时间,练到中老年再腆着肚子下场。
有个报纸上的文章说,目前打高尔夫的也有“先富”和“后富”这两部分,这个我同意。我身边的两个朋友,一个打球10多年了,一个打球没两年,“先富”那哥们早年间就完成了原始积累,天天想着钓鱼打球,老说,上什么班呀,咱打球去。另一个就说,我得把后半辈子打球的钱挣出来,我得上班。可见这“后富”的也不算富,只是喜欢。的确,高尔夫现在不那么精英化了,花几百块打场球不算多难。
难的是学习的过程,不购置成千上万的装备不行,不付出成千上万的学费不行。你这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打棒球或者是澳大利亚橄榄球,但想找到棒球和橄榄球的教材容易。可遍寻商场饭店,你都难找出教你打高尔夫的好教材和录像带,我琢磨,那些教练们联合起来搞信息封锁,谁也不写书,写了也往不明白那儿写,那些本事都留着,谁想学单请教练,1小时100到800元,这多划算。
跟我一起练球的一朋友,按照高尔夫的礼仪给自己整了套行头:遮阳帽,球鞋,带领子的T恤衫,大裤衩,长统袜,花钱请了三回教练,每个教练讲的都不太一样,照我估计是这家伙没领会好。
有一次他和我路过三联书店,盯着三联书店那三个小人的logo说:“你看三联多洋呀,那么早就知道教人打高尔夫球了。”我忙跟他解释,这logo上的三个小人是筑路工人,不是击球示意图:“你看呵,就左边这个还像是击球前的准备姿势,中间那个上杆的路线肯定是错的,右边那个更别提了,就是刨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