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婚事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刘书宏)

天津来信

1996年,离香港回归还差一年,我决定结婚,用电话告诉了几千里外的父母,大家便忙着各自的准备。那几天,我向单位里每一位已婚的同事咨询了结婚的方法、手续。因为我是外地户口,妻子是本地户口,大家给予的忠告都是可能在这上面会有一些小麻烦。我带着大家的祝福和忠告挑了一个日子和妻子骑自行车先去了区民政局的专事办理婚姻登记的小楼。

在一挂着整齐的小牌牌的办公室走廊里,我们找到了其中专事办理婚姻登记的办公室,一个像吧台一样的桌子后面坐着个约30多岁的男人,瘦脸,一只眼睛有些斜,正写着什么东西。我像个销售公司业务员一样先递上一根烟,献上一个谄媚的笑:“师傅。”他径直抬头,没看我的烟,说:“嘛事?”“我们想结婚,先咨询一下需要哪些手续?”“是初婚吗?”“是是是。”我连连点头。“需要双方户口本、身份证、正确填写并盖好章的结婚登记表、标准双人照片、初婚一胎的证明、体检合格证明、婚前学习班的结业证明、办理结婚证的工本费。”“我是外地户口。”“一样,上外地去办你的结婚登记表。”我们连声道谢,一丝不苟记下来。

先从结婚登记表开始,未婚妻去了她那个早就要倒闭的单位,我用电话告诉外地的爸爸,让立刻在我爸的单位开具结婚登记表,然后特快专递寄来。父亲很快寄来了户口本和结婚证明,未婚妻也开具了结婚登记表。一周之后,我们又去了民政局,被告之,我的那张结婚证明根本就不合格。原来那是一张我父亲所在单位的信纸,写着证明我是谁的儿子,系初婚一胎,请准予办理结婚手续云云。因为我在一家私营企业里工作,没有户口,什么手续也没有。只能再次电话告诉父亲。想必父亲也是四下打听,才知道,需要到街道领取一张正式的结婚登记表。

一周之后,我收到了父亲寄来的结婚登记表。我按身份证上的地址认真地填写。转天,我们被告之不合格。因为结婚登记表上盖的公章是老家的街道办事处。而我填写的工作单位却是在天津供职的公司。涂改肯定是不行,说好话也不行。而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街道只能为我出具一张证明。为的是怕我拿着多给的那张表重婚。那时,我和妻子都想恐怕是结不成婚了。岳母对我们婚事的进展大为不满。在详细了解了情况之后,岳母连续几天四处奔波,找到了她的一个老姐们的弟弟,这个弟弟认识的一个朋友和那个民证局办理婚姻登记的瘦长脸的男人认识。于是,一周以后,我们被通知,下周三去指定的医院进行婚前体检。医院只在每周三和周五办理婚检手续。熟人告诉我们,如果被检查出来婚前怀孕,办理结婚证前将会被重罚一笔钱。

下周一的一早,岳母领着我们在医院的门口等着,约一个多小时,出来两个男人,和我岳母寒暄了几句,岳母说这是“咱舅的好朋友”。随后我们便跟着“咱舅的好朋友”进了医院,在拐弯没有人的地方,岳母将若干条烟塞给了“咱舅的好朋友。”于是又一切顺利,我被告之在哪儿交体检费,在哪儿体检,“咱舅”和“咱舅的好朋友”一一给垫了话,果然,连队也没排,妻子和我分别进了两间小屋。一个老大夫对问我是初婚吗?我说是。有过什么家族病史吗?我说没有。身体好吗?我说好。有不良嗜好吗?我说没有。大夫一边说一边就在一张表上写完了。全是我看不懂的什么心跳啊、血压啊、血液啊的数据什么的,和中国绝大多数大夫的字迹一样。

从医院出来,已是中午,谢过“咱舅”和“咱舅的朋友”,一路上全是得手的快乐。又一周的周一,天下起了小雨。到了民政局,“咱舅”和“咱舅妈”都在。进了一间小屋,拿着我们的各种手续,几个人一商量。看来必须得请个重要人物出马。一会儿,一个岳母让我们叫姨的人也进了小屋,“姨”看了所有的文件说:“这还真成问题。”我看见岳母向“咱舅”在使眼色。一会儿,“咱舅”和“姨”出了小屋。片刻又进来。并带了一张新表。告诉我,去单位找个公章上这来填,我和妻子一边道谢一边鞠了好几个躬。

即将结婚成功的我立刻奔赴开发区去我供职的私营企业的财务部盖公章,被告之,公章绝对不能外借,即便是我管理的公司的公章也不行。一会儿也不行。我立刻又奔往市区,找到我供职的私营企业的一家工厂,借公章,起先也说不行,但到底是平时有些人缘,对方答应派一个人跟着我,盖完了就取回来。终于赶在中午之前赶回了民政局。

盖完章,填完表,而且还得到了一张婚前学习班的结业证,没出民政局那楼,照了相,交了钱,领教了那楼里婚纱摄影、婚前化妆等等新婚消费的促销,分别购买了避孕品、大红的喜字、录像带、新婚教育的书和同房禁忌什么的宣传品。下午3点,外边依然下着雨,我们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摞证明材料。又找到那个瘦长脸男人。他一一检查了文件,但并不仔细,只是一张张地看了看,抽了我的烟,并让我点着了,甚至我在他脸上看到了笑容。我想一定是“咱舅”和“咱姨”都和他打过了招呼。我想我真是个幸运儿。下午3点5分,他斜叼香烟,先填写我们的结婚证书,然后盖章,最后熟练地拿起了一个半个指甲盖大的小戳子,打开我们的户口本,盖之前,我想可能有不到半秒的犹豫,似乎是抬眼看了我一下,咔、咔两声轻响,便盖在了我和未婚妻的户口本上。那是个“已婚”的小红章。

第二周,我们的婚礼在一个饭店里举行。第二年女儿出生。这回所有的手续都是我出面办理,我找到了那个医院的院长,因为他是我的老乡,这次,顺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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