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关键词:痛心疾首
作者:朱伟(文 / 朱伟)
上周大家最关注的是南京汤山特大投毒案。汤山距南京约28公里,为宁沪高速公路边一个普通小镇。惨剧始发于9月14日凌晨5点多钟,此时陈宗武店里有毒的早点应该还没有送到学校。6点45分之后,中毒者逐渐增多,此时学校的孩子们已经吃下了早点。偏偏这一天是周末,各级机关与领导劳累一周后正在度过平静温馨的周末早晨,等到消息一层层上报,紧急措施一个个下达,中毒人员已难以控制。而第一条媒体报道是事发8小时后,13点59分由人民网发布,中国新闻社与新华社网络随后发布新闻的时间分别是14点27分与15点43分,三条新闻的篇幅都不超过500字。令人吃惊的是南京当地众多媒体,人民网发稿一天后,才在新浪网上看到《扬子晚报》的一条简单消息。整个社会好像对那么多条有血有肉生命在突然间逝去表现出空前冷漠。
事发后,政府高度重视,马上动员各方力量抢救与突击侦破。事实上,事件当天已经被稳定,第二天凌晨5点嫌疑犯陈正平已被抓获,但包括《三联生活周刊》在内的所有媒体对案件进展始终没有详尽报道。9月15日至16日,应该在9月19日开始面市的第38期《三联生活周刊》在最后截稿前一直在与南京各方记者联系,但没有记者愿意或者能够提供有关信息。
没有足够的信息渠道承载大家对300多名中毒者的生命关注,谣言开始越演越烈。9月16日起,有港台媒体把中毒人数放大到1000多人,声称已有300多人死亡,大众焦虑心理加剧。9月17日中午,一位曾在部队医院做过多年医生的朋友激愤地告诉我:最难以容忍的是当时中毒者完全被控制,许多家长找不到中毒的孩子,孩子在生命垂危时见不到自己的亲人!这位朋友激愤地说,也不知怎么,着火时候,永远是窗户被铁栅栏封着,消防水龙头永远接不到水,永远声称是偶发事件,可每次偶发事件中付出的生命代价又成为下一次的偶然!我听到这样的话只有羞愧——我们在一次次被国外灾难性事件报道中对每一个具体生命关注震撼的同时,自己又为这些本来应该很美好地生活下去的生命做了些什么呢?
直到9月17日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报犯罪嫌疑人已经抓获,除38人死亡外,所有中毒者已经得到控制的消息,整个社会情绪才得以平息。但38人中有多少未成年人?消息没有披露。截止到此的3天多时间,我注意到新浪网总共链接消息三十来条,其中新华网7条、中国新闻网11条、人民网5条,新浪网公众参与的论坛共有290多页内容。而可供对比的是,从9月16日开始由大唐公司首先披露,各媒体集中报道歌手高枫垂危,从9月16日至9月19日,同是三天,共发布消息几百条,新浪公共论坛的帖子篇幅超过中毒事件3倍多。同是一条生命,高枫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关怀,他在垂危时刻的心应该是温暖的。
读过有关高枫的论坛里一些帖子,被传染的多是大家对一个具体生命的关爱。这里面针对的是一个在垂危中急需大家关爱的具象载体。而南京汤山涉及那么多急需大家关爱的生命,大众行为却完全被组织行为所替代——在我们的媒体上甚至找不到一个具体生命对象可供大家寄托。于是,大家只能在论坛中宣泄对投毒者的愤怒。值得注意的是,这个论坛中出现最频繁的词是“凌迟致死”与“株连九族”,而贴帖子的人应该大多没有五六十年代的阶级斗争经验。统计一下,一个普通网页中20条帖子,竟有8条是呼吁严惩凶手和建议要用极刑的。有人不厌其烦地把历史上各种酷刑方式连载,而其中看到这么一条更为典型:“处死方法1:先把他吊起来,脚要触离地面,然后在他身上抹香油,再放几万只饿了半月的老鼠出来。处死方法2:把他家人(所有直系亲属)关起来,让他看着自己家人被折磨死!然后把他家人的肉切下来炒个鱼香肉丝给他吃!一定要在他眼前做这一切!当然他本人是吃这肉撑死的!”
这样的声音覆盖了对每一个遭遇无辜伤害的丰富生命的关注,社会情绪又一次转向对鼠毒药或者学生送餐检验规则的质疑。法律会严惩陈正平,会强调他的初中文化、有犯罪前科、对社会的阴暗心态,但那38条已经牺牲的生命却好像成为这社会里很轻很轻的气流,已经消逝在很遥远的过去,轻得我们无法触摸他们的体积。而每一个最普通的生命要是不能体现出其足够的重量,就永远会被我们忽视,于是一场又一场关于无辜者的悲剧就只能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