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工作：挑个好车牌

（文 / 沈宏非）

为了给一款尚未投放市场的汽车起个好卖的名字，汽车制造商绞尽了脑汁。不过这些“绞”出来的名字往往都很无聊。我在60分钟时事杂志里见到安迪·鲁尼抱着一本砖头似的英语辞典在停车场里转来转去，原来他老人家是在查那些汽车的英文名出处。结果，这些用英文字母组合起来的词大都查无出处并且不知所云。

如果不那么执着的话，你会发现汽车的牌子及其型号至少还是有规律的。比如，它们基本上都是一种“字母+数字”的组合，就像XIALI2000或Audi A6那样。其实买一辆车和买一头宠物很像，如果说这些屁股冒烟的机器都叫做汽车，那些会摇尾巴的动物都叫狗，那么，一辆牌子叫“桑塔纳”的汽车就好比是一头被分类为“圣伯纳”的狗。当然事情还没有完，为了进一步证明“这一头”狗是属于你的并且对于你和狗之间的关系做出清晰的界定，狗主没有不替狗再起个名字的。于是，一辆汽车除了品牌、型号之外理所当然地也得有个车牌。

汽车牌照的组合方式也遵循着“字母+数字”的模式。8月12日起，京、津、杭、深率先启用2002式机动车号牌。报道说，新式车牌的好处主要有三：一，编号字符位数由5位升至6位，使号码容量由34万扩大至3600万，确保了车辆增容；二，基本实现了与国际通行做法的接轨；三，“为体现群众个性意愿创造了条件，给人更多选择空间，且有趣味性在里面。”第三点被谈论得最多——事实上，2002式车牌在许多新闻标题里已直接被称为“个性化车牌”。我们看到，新牌发放首日，深圳有“邦迷”领了IAM007，北京有人要了001·001，TJS-001是天津的第一个新牌。前天和三个朋友吃饭，一个地产商准备申请CBD001，另一个卖盗版起家的计划把VSH、LCD、VCD、DVD抢注一空，剩下那个摸高购入网易股票的则一再询问是否一定要字母在前数字在后，不然，届时他倒是很愿意去领一个163．COM。

有一家报纸发表社评，质疑“那些不是001就是888或者CEO的所谓个性化车牌究竟有没有个性……整体上还只是大家争抢那些共同趣味、共同的价值标准所指向的稀缺资源”。就我所见，领到新牌的车主们都是喜滋滋的，还没领的，也是满腹密圈，跃跃欲试，进入了一种创作状态。其实除了“确保车辆增容”及“与国际接轨”这两点属实之外，所谓“个性化”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挂了“：BJS·001”的车牌闯红灯，北京的交警该罚你还是照罚，不会有半点犹疑，虽然你成功领到了007车牌，可开的却不是邦先生那辆全副武装之BMW750iL而是都市贝贝，这不是自讨没趣吗?真的NB车牌，只有挂在真正的NB人及其真正的NB车上才有意义。金融风暴时，港府为了开源节流，把政府占用的一批“靓车牌”拿出来拍卖，但车牌是HK1的警务处长反对，理由是此举会“打击警队士气”。可见，当NB车牌挂在NB人的车上，那叫“振奋士气”，挂在NNB人的车上，那叫泄气。

大体上，一个“个性化”车牌除了让满大街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你的个人资料有一个基本了解——可能是你的姓名的汉语拼音或英文缩写、你的爱好、你毕业的那所名校、你的职业，也可能是你的性取向、你的生日、星座、血型、幸运数字、结婚纪念日、你爱人、你后代或者你宠物的姓名等等(有的时候，两个不同的车牌还能以互文性透露出两个车主的关系，例如王菲FW1999，谢霆锋FW990，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要好)——除此之外，我暂时想不出更多的意义。非但如此，搞不好还会造成歧意。一段子说，模样猥琐的出租车司机问女白领乘客：“小姐，你看上去一定懂英文，帮我一个忙好不好?”说罢，用手指在空中写了一个F，问：“请问这个英文字怎么念?”女白领答：“读做爱夫。”司机又在空中写了一个U，“这个呢?”女白领答：“这个读做优。”司机又比划了一个C，“那这个呢?”这时，女白领心里格登一声，开始感到了紧张，寻思今天是不是遇到了变态。司机见美女神色有异，便直接把一张纸条递了过去：“小姐谢谢你喔，我等一下要打电话去找警察投诉，早上我的车被一辆私家车擦到，我记了它的车牌，你看。”女白领定神一看，纸上写着：FUC·728。

个不个性或意不意义并不重要，问题在于，就像索绪尔所说的那样，人是追求意义的动物。既然被授权选择，字母也好，数字也罢，谁还没点追求?这事无涉品味，更不关个性，惟独谈不上聪明——中国式的。我在北京上班的时候，单位进了一辆新车，司机上完牌回来说：“呵呵，一大堆黑牌，随便挑。”可是他倒偏偏挑了个拧巴得不能再拧巴的数字，老板刚想发作，只听他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还是拧巴的好，好就好在，警察他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