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政变”

（文 / 邱海旭 苗炜）

“斗牛士”被淘汰，后卫加西亚怒斥助理裁判  

狂热的韩国球迷  

阴郁世界杯

在世界杯上球队要进球，国家也要靠世界杯拿分，这是韩国、日本共同的愿望。东京奥运会和汉城奥运会留给这两个国家的记忆刻骨铭心，几乎一夜之间，作为东道国的盛誉就让他们跨入了现代化国家的行列。本届世界杯赛又因这样的期待变得格外沉重：日本已经在经济衰退中挣扎了十年，而韩国1997年金融危机后的复苏进程也已趋于停滞，两国都指望通过举办世界杯为基础设施注入巨额资金，吸引上百万国际游客，并让国家形象在有史以来最庞大的观众群面前得到展现。为此两国在投入上都不惜血本，仅用来建造16座现代化球场的投资就高达80亿美元。为了营造比赛气氛，韩国甚至拨出巨款招募球迷为所有的球队呐喊助威。

指责浪费的微弱声音一开始就被预期收益的狂热宣传所淹没，日本著名智库——电通研究株式会社赛前公布的研究报告称，日本的世界杯收入将超过250亿美元，韩国发展研究院则预测世界杯将为该国带来47亿美元的GDP增长，并且增加35万个工作机会。

引爆气泡的第一个针眼出现在揭幕战上，除了上届冠军被非洲黑马击败，全球观众还看到看台上的几千个空座。比赛结束后韩国世界杯组委会发言人林炳太失望地说：“这种景象真令我吃惊，我原以为所有的票都卖出去了。”随着赛事的深入，空席现象也越来越严重，第一轮比赛中的空席总数就超过10万个，尤其在韩国赛场，总也填不满的看台已经成为电视观众最熟悉的场景。在日本，与场内几千个空席相对照的是场外总是挤满买不到票的球迷。在琦玉县赛场，观众曾突然打出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球票哪里去了？！”

看台上的大片“天窗”让韩日政府深感尴尬，日本小泉首相指示成立专门小组负责调查球票销售中的漏洞。韩国足协声称过高的空座率带来每场80万美元的损失，为此，杯赛结束后他们很有可能对国际足联委托的票务公司英国拜勒姆公司(Byrom)提起诉讼，因为拜勒姆公司在开赛前几天才将30万张球票匆匆送到，而这么多球票根本无法在几天之内到达球迷手中。韩国足协内甚至有人称这是欧洲足联的阴谋，他们不满于世界杯在亚洲举办，在球票上动手脚是用以羞辱亚洲人的一个花招，这样那些反对亚洲主办世界杯的人就能得到口实，以证明韩日世界杯缺乏足够的球迷支持度。

但拜勒姆公司市场总监格拉德·赫尔姆斯坚称，韩日方面提出的“球票阴谋”不过是在为自己的组织不力找替罪羊，“这不是我们的错，他们应该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赫尔姆斯强调，游客人数大大少于预期才是空席问题的真正原因。

欧美媒体认为，在亚洲以外并没有太多人关注看台上的空席，是韩国和日本精英阶层自己内心被放大的民族情绪让他们感到不自在。韩日两国都曾预计将有不少于80万的国外球迷前来观看比赛，但结果证明这个数字被大大高估了。最具讽刺意义的是，世界杯期间赴韩日旅游的人数甚至低于往年平均水平。6月份日本国际游客数量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4%，而去年同期韩国共接待了45万名国际游客，今年预计只有35万。“9·11”引发的飞行恐惧让许多人打消了远渡重洋去韩日看球的主意，这两个国家昂贵的消费水平也让球迷们望而却步。赫尔姆斯举例说，拜勒姆公司为每个国家的足协都预留了一部分门票，但即使在以足球狂热著称的英格兰，也有很多球票没卖出去。韩国足协曾预测会有10万名中国球迷赴韩看球，可直到中国队打道回府，这个数字也没超过25000人。韩国赛区最大的弱点在于球票定价过高，几乎是法国世界杯的两倍，对于人均收入不到日本人1/3的韩国球迷来说，除了国家队的比赛，他们宁愿留在家里看电视转播。

赚钱的憧憬甚至一度感染了与世无争的韩国寺庙，韩国最大的30所寺院共同开设了“寺庙一日游”活动，他们投资300万美元修葺僧房和其他设施，恭候外国球迷的到来。但迄今为止入住寺庙的外国人少得可怜。“我们感到非常失望”，一位叫黄灿日的法师说：“没有多少人来欣赏我们的文化遗产。”

“举办世界杯是不是个错误？”相信韩国和日本国内很快也将出现这样的疑问。因为当热潮消退后，不仅是黄灿日，所有日本人和韩国人都会为主办世界杯的实际收益失望。日本仅建造世界杯球场就花费了46亿美元，但它从门票、电视转播和公司赞助上得到的收入将只有4.5亿美元。韩国新球场的投资为27亿美元，最终收益也不会超过3亿美元。真正得益者将只限于一些特殊利益集团，例如两国足协能得到大笔广告分成，建筑公司获得大量招标订单，政客们则看到自己的支持率随着国家队的进球而不断飙升。那些用最现代化材料建造的、能够容纳至少40000名观众的大球场将成为2002韩日世界杯惟一的遗迹，日本火爆的J联赛至少可以保证世界杯结束后这些球场还能派上用场，但是韩国联赛每场不到3000人的上座率会让这些现代化球场完全沦为摆设。

现在韩国政治家和足协官员们只能指望国家队的历史性突破能为国民经济带来长远的好处，并且封上那些批评者的嘴。韩国代总理陈稔说：“我们主办世界杯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提升韩国的国际形象。”不过，韩国队划时代的胜利最终却不可避免地陷入阴谋论，能否凭此为国家赢得声誉已经被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与世界杯无关的一些旧事

历史总有混乱和以讹传讹的一面，在一篇关于卢泰愚的回忆文章中，曾记述东京奥运会100米自由泳比赛由一名日本残疾少年夺得了金牌。据说这位名叫藤原的少年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空袭中受了伤，左手缺了一个手指头，他的这股顽强拼搏的精神感动了全日本，不少人在电视机前放声大哭，激动万分。

但遍查1964年东京奥运会的比赛纪录，日本人并没有获得男子100米自由泳的金牌，他们只是利用新增设的柔道和排球项目使自己的金牌总数位列第三。

卢泰愚的“日本金牌故事”是他竭力主张汉城申办1988年奥运会的动力。事实上，1979年到1980年，汉城提出申办1988年奥运会前后，正是韩国国内政治局面动荡的阶段。1979年10月，朴正熙在总统府遇刺身亡，有两名演艺界的美女正侍奉左右。其后出现短暂的以崔圭夏总统为首的实行戒严的过渡时期。1980年5月，韩国爆发反对独裁的“光州起义”，崔圭夏于同年8月辞职。全斗焕则在1980年8月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选举团)选为总统。1981年2月26日韩国奥委会向国际奥委会提交了正式书面申请及有关文件，其中包括全斗焕的亲笔信件。正式申请提出后，韩国立即成立了汉城奥运会筹备委员会，而担任主席的正是时任韩国全国经济联合会会长的郑周永。

1981年一年中，韩国先后接待了来自各国奥林匹克委员会、国际奥委会和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的调查团。他们向国际奥委会官员和各国体育界人士免费提供飞机票，请他们去韩国观光。1981年9月30日是投票日，投票结果汉城以52票对27票战胜名古屋，获得了第二十四届奥运会的主办权。同年11月26日，韩国又在印度新德里亚洲运动会联合会表决第10届亚运会主办地会议中，击败对手朝鲜和伊拉克，获得亚运会主办权。

第十届亚运会于1986年在汉城召开的。在这次比赛中，人们初次领略了韩国人的“好胜心”。其中最尖锐的冲突出现在羽毛球比赛的半决赛中，他们的司线员多次判印尼选手的好球出界，逼得苏吉亚托愤然离开赛场。1988年奥运会，韩国获得金牌总数第四。

此次奥运会于1988年9月17日在汉城开幕，这一年的2月29日，韩国总统全斗焕离开了总统府青瓦台。继任者便是领导韩国从日本人手里夺得了第24届奥运会举办权的前体育部长卢泰愚。1987年，卢泰愚的竞选前景还并不美妙，但他很快创造了“政治奇迹”。因为他代表执政党发表八点民主改革方案，这八点方案包括：修改宪法；实施总统直接选举；特赦金大中，恢复其参政公民权；释放所有政治犯；保障人民享有民主、自由等权利……

1988年汉城奥运会也因此成为韩国走向“现代社会”的标志，民主与自由的力量以全面抨击全斗焕来展现。这一年11月23日，全斗焕在电视上就自己在任期间的罪孽向韩国人民“道歉”，随后携夫人前往汉城郊外百潭寺求佛赎罪。他在执政期间促进了韩国的经济发展，而卢泰愚执政期间，韩国的民主得到了一定的发展。然而，1995年卢泰愚承认自己在执政期间受贿5000亿韩元(约合6.5亿美元)，这个惊人的数字使当时以为已步入民主国家的韩国民众极为震惊。

1992年，金泳三成为大韩民国第一位非军人出身的总统。现代集团创始人郑周永也参加了那次的总统选举，他在竞选过程中多次攻击对手，金泳三上台后不久就展开对现代集团偷税的调查，并给这家韩国最大企业的项目发展构置了一定的障碍。

在郑周永的回忆录中，这位富豪说他早年在米店里打工，从臭虫身上感悟到了人生哲理——他在米店的桌子上睡觉，为阻止臭虫爬上桌子咬他，就把四条桌子腿全浸在水盆里，可臭虫居然能爬墙，爬到天花板上再跌下来吃血。他由此感叹臭虫这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精神。

郑梦准的世界杯

不要问郑梦准为世界杯带来了什么，问问世界杯为郑梦准带来什么

谁将是本届世界杯最大的赢家？

——巴西？从足球本身来说，也许是的——如果桑巴军团能够赢得冠军的话。可即便如此，巴西也必须感谢他们被分在一个相对较弱的小组，尤其是没和韩国分在一个半区。

——韩国？从亚洲球队历史战绩上说，也许是对的，但是韩国人的胜利已被蒙上太多愤怒的质疑，其意义未必能够超越他们的北方兄弟在1966年英格兰世界杯上创造的佳绩。

布拉特？不对，虽然他在世界杯前夜成功连任国际足联主席，但世界杯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光环，而且杯赛结束后他的权力将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球迷？也不对，本届世界杯精彩场面之少和裁判“误判”之多同样令他们倒胃。

韩国队击败西班牙队后，郑梦准的民众支持率直线飙升  

是郑梦准，这位51岁、拥有运动员身材、面容严峻的韩国人才是最大的赢家。从申办阶段起，郑梦准就隐隐然担当起2002年世界杯导演的角色，如今，大戏即将落幕，导演也将出来谢幕，无论外界对他幕后策划的手段如何揣测，郑梦准都将得到韩国民众最热烈的欢呼。

笼罩郑梦准的多重光环更增添了他的个人魅力：韩国足协主席、国际足联副主席、现代集团创始人郑周永的公子、全球最大造船企业现代重工的领导人。更需要关注的是，郑梦准是韩国议会无党派议员，并很有可能成为年底进行的总统大选候选人。就在韩国队击败意大利进入世界杯八强后，郑梦准接受媒体采访时再次表露出参选总统的雄心，他说：“韩国队在世界杯赛场上的出色表现将在相当程度上影响总统大选结果。”

郑梦准1993年接手韩国足协后，就一直被许多人指责只重视足球，而不关心现代集团利益和韩国政局的发展。正应了中国那句古语——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郑梦准找准一块肥沃的田地，10年里埋头精耕细作，如今收获季节即将来临，人们这才恍然大悟：郑梦准想收获的要远远超过这块土地上的果实。

据韩国《东亚日报》一项舆论调查显示，目前韩国民众对郑梦准的支持率已经攀升到18.7%，位列总统候选人的第三位。令人吃惊的是，韩国队每取得一场胜利，郑梦准的支持率就会上升几个百分点。5月6日的调查中他的支持率只有10.9%，可当韩国队斩落葡萄牙后，支持率便猛增到17.2%。韩国队闯入四强后，郑梦准的人气指数更是飞跃上升。就这样，郑梦准成功地将世界杯比赛和自己的政治命运连接在一起。此外，作为现代集团领导人之一，郑梦准已经让自己的家族企业尝尽了世界杯甜头，现代汽车成为本届世界杯正式赞助商，而集团子公司也获得一系列大项目，例如修建釜山的新球场。

事实上，在国际足联近十年的格局变迁中，郑梦准早已显露出超凡的政治手腕。1996年，面对与日本竞争的不利形势，他成功说服国际足联接受两国合办的提议，为韩国人赢得了一场关键战役。2002年5月8日，郑梦准挺身而出，指责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滥用职权和非法挪用资金，并且和另外4位国际足联副主席一起将布拉特告上瑞士法庭，揭开了“逼宫”大战的序幕。谁都以为郑梦准—约翰松—哈亚图轴心与布拉特之间将爆发你死我活的争斗。但是5月29日，就在国际足联投票选举下届主席前几个小时，郑梦准突然对全体委员发表演说：“不管选举结果如何，我个人和布拉特先生仍然有着友好的关系，通过对话和磋商，我们的误解已经全部消除。”随即布拉特便以绝对优势击败哈亚图，蝉联国际足联主席。郑梦准的临阵倒戈帮了布拉特大忙，事后有人指责郑梦准出尔反尔，非君子所为，但幼稚的是他们——韩国队在分组和比赛阶段受到的种种“优待”已经证明了郑梦准“倒戈”的价值。

不要问郑梦准为世界杯带来了什么，问问世界杯为郑梦准带来什么。